孟逢时的话刚刚说完,立即有人高声接话。 石咏背着手,从忠勇伯府外快步走进,先见了大伯富达礼。他也不看孟逢时,只管向富达礼行了一礼,说:“杭州织造王子腾大人昨日抵京的,今日面圣已毕,特地赶过来探视大伯父。” 富达礼思考片刻,转头对孟逢时说:“孟大人,您看,王家这也来人了!” 孟逢时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大放厥词,说是王家不会有人为王氏出头,这王家就立即来了人,他顿时哑了片刻。一时倒也不敢再乱说什么。 “孟大人,”富达礼脸色凝重,斟酌着说,“既然两家都有能当家做主的在京,我看,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大家有事说事,把事情都说开。您看如何?” 孟逢时没什么话好说,富达礼当即命人,先去将庆德请来,又去请了瓜尔佳氏族中几位有头有脸的老人家,一起过来,就在忠勇伯府,大堂中坐着。石咏则去将王子腾请进来,见过富达礼与孟逢时之后,王子腾一提衣袍,端正坐在了孟逢时对面。 王子腾是被康熙皇帝传召入京,询问浙江政务的,就如同康熙皇帝传孟逢时入京,问几句陕西政务一样。只是王家一直是圣上心腹,多少年来,京中与杭州府之间一直有密折往来,康熙待王子腾自然与孟逢时不同。这一点朝中诸人也尽知。所以即便王子腾身上只有个杭州织造的五品差事,可是人人都知道他是天子近臣,不敢轻视。 王子腾坐在这忠勇伯府里,心里也觉得像做梦一样。 上一回他过来伯府,还是为人所迫,亲眼见过了石宏文与石宏武两位的灵位,逼他不得不认下了王氏这个失散已久的妹子,帮王氏正名。如今他就亲自坐在这忠勇伯府里,要以大舅哥的身份,替妹妹出头了。 当然,王子腾觉得这个妹妹认得也不冤,认下之后没多久,便知道妹婿其实未死,不过是失忆了,在年羹尧手下当差。眼见着妹婿身上的官位越来越高,这边又突然冒出消息,说是大侄子以十四岁的年纪,就中了顺天府的举人,还是皇上亲自命人覆试通过的。 就为了这些,王子腾当初接到石咏的信,就按着对方的提点,将一切他需要准备的文书材料,全都带了来。早先他曾经在伯府堂外听见孟逢时在大声嚷嚷,说是无媒无聘什么的。 王子腾捏着袖子里笼着的文书,心想:这还能算无媒无聘么? 于是众人堂上相见。先是富达礼将石宏武当年受伤失忆,完全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更别提有一妻一子的事儿说了。随即石宏武出来,朝王子腾行了礼,又给孟逢时磕了个响头,明言他虽是无心,但毕竟造成了眼下这样令两家都尴尬无已的局面,他愿一力承担两房妻室的一应需求,但如今礼法所限,男子绝无可能娶两房正妻,就算是兼祧两房,他的上辈也无两房可以祧。嫡妻只能有一个,因此石宏武请族中各位,出来做个见证,这件事,到底该如何收场才好。 王子腾等石宏武话音一落,立即先发制人,道:“一别十六年,宏武兄弟风采犹胜往昔,犹记当年西湖畔春和景明,宏武兄弟那时随杭州将军在杭州为官,那当真是翩翩少年,与舍妹结缘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说得都对,年限、季节、石宏武的上司官职……都对。只不过他当时还只是大致听说过有老爷子有这么个外室女,从未见过,更别提见过石宏武了。 石宏武则听得一愣一愣了,当真对自己昔年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甚至在想,是不是真的记错了,他当年……真的就是明媒正娶,在王家的祝福下娶的王氏。可那后来大哥为了他,维护他的婚姻,带着他反出了忠勇伯府,那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石宏武一阵头疼,开始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真的有点儿不可靠了。 王子腾当即一份份泛黄的文书往外拿:“舍妹原是王家亲女,但年幼时走散了,待长成之后才寻了回来。所以是认祖归宗之后才抬的旗,这是抬旗的文书,这是妹婿媒聘时的聘书、行礼时的礼书、迎亲时的迎书……对了,这是当年合八字的时候写的妹婿与妹妹的八字,若是诸位不信,可以将妹婿的八字与贵族族谱上的比对一下……” 石宏武:我怎么不记得合过八字? 孟逢时见了石宏武这副茫然的情形,当即大喝一声:“宏武,你仔细回想,到底有没有这等旧事?” 石宏武今日已经被孟逢时吼过了一回,这时已经完全不信任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了,此时再次被问到他的记忆到底靠不靠谱的时候,石宏武自己也吃不准了,犹犹豫豫地道:“大约,大约有吧!” 堂上坐着的瓜尔佳氏族人,大多是曾经经过十几年前石宏文宏武兄弟从伯府分出去的旧事的。但是在座诸人大多只知道石宏武不曾征求过族中长辈同意,便私自在杭州驻地娶了一房妻室,为这个闹的纠纷。 而富达礼与庆德则知道得非常清楚,当初石宏武与伯府闹翻,不仅仅是因为他不告而娶,而且是因为他娶的是一位尚未抬旗的汉女。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