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陪着如英缓缓来到坡顶,如英一低头,便见眼前是一泓清泉、一丛翠竹,翠竹旁还有一间小亭掩映,亭中有两个小小的坐席,面向着那一泓清澈见底的泉水。 如英登时觉得暑意全消,笑生双靥,道:“似是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石咏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再追加两句甜言蜜语的,可是话到口边就全忘了,眼里只有如英一张笑脸。如英喜欢,他就心满意足。 待从山下回来,李家那里则在热热闹闹地筹备李寿的婚事。喜棚早已搭起,摆开了流水席请全村人喝喜酒。 树村村民大多羡慕李家,也有些想不明白:明明看着李家从来没有增加过田地,这些年不过多做了些小本生意,卖卖吃食,养养鸡鸭什么的,怎么这日子一下子过得这么红火了。到了如今村民们大多恍然,原来李家的二小子跑去做了人家的大管事,京里有人罩着,难怪如此。听说李寿又娶了主母身边得脸的大丫鬟为妻,村里人都只觉得体面。 邻居王家的狗儿王平倒是有些不忿。他王家可是早年间与王子腾家祖上连过宗的,后来又攀上了荣府这一门贵亲。可是如今王家也依旧是这么不温不火地过着,从荣府所得,也不过是人家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财帛罢了。王家的日子过得甚至还不如做人佃户的李家。这令王平憋着一口气,甚至不大愿意上李家道贺,登时被岳母刘姥姥数落一通,指他心胸狭窄,不过看不过旁人过得比他好而已。而如今王家一子一女,板儿读书尚好,青儿眼看也能嫁个好人家,又有什么非要羡慕旁人的地方? 王平听了岳母训斥,心里羞惭,却到底还是拉不下脸去吃席。最后刘姥姥一怒,自带着女儿和外孙辈儿去了。 李寿就是从石家在海淀的别院里迎娶桃儿。扎了红绸的轿子在树村里转了一圈,绕到石家,接了桃儿又从树村外头绕了一圈回李家。随后才是拜天地父母,送入洞房。 这一次桃儿出嫁,石大娘非常经心,给桃儿张罗了不少陪嫁衣裳和首饰,让她嫁得体面风光。石家上下的大小丫鬟仆妇则看在石大娘和管事娘子柳家的面上,一起都出来道贺。这期间石咏小夫妻俩也留心着望晴的反应,毕竟望晴以前也看中过李寿,然而李寿却先一步相中了桃儿。 望晴与众人一样,前去给桃儿贺喜,全程看不出什么酸意。李寿来迎亲的时候望晴也落落大方,偶尔对李寿打趣两句,没有半点异样。就仿佛当初望晴看上李寿,只是因为李寿皮相好看而已,后来实际了解下来,觉得也不过如此罢了。 既然望晴自己早把这事儿都给忘了,石咏小夫妻两个自然也放了心。石咏也好生庆幸当初谨慎了一回,没有将望晴的心思教旁人知道,否则这些年轻人之间,相处起来,可就万分尴尬了。 这边在热热闹闹地办喜事喝喜酒,李大牛却把石咏请到一旁,低声说:“大爷,有些事儿,实在是想向您请教请教。” 石咏应下,李大牛却有些扭捏,半天方道:“大爷还记得小人以前酿的那些酒么?” 石家当初买下的荒山,山上植了桃、李、石榴之类的水果。这几年经过改良,水果产量增加,但是在树村卖不上几个钱,李家便听了石咏的建议,自行酿酒。为了酿酒,李大牛还带着大儿子李福挖了个不小的地窖。 “小人怎么总觉得,这酒……好像酿坏了?” 石咏也纳闷儿,早先他还喝过李家酿的酒,酿出来是酒精含量不高,甜滋滋的果酒,一般情况下是喝不醉人的。当然十六阿哥或是贾琏那种豪放的喝法除外。 可是这酿酒难道还有“酿坏”之说? 李大牛的表情却反映出他着实惶恐,点了一盏油灯,迎着石咏前往自家地窖。在那里,石咏见到好些李家酿酒的坛子,知道这些酒李家至少酿了有三五年了。 其中有一只坛子,上面的封泥已经被拍开,覆着一层油纸。李大牛伸手取了一只木舀子,舀出酒浆,恭敬递给石咏。 石咏只凑近了一闻,便觉这酒香气扑鼻,花果的清香气非常明显。石咏当即赞了一句,“好香的酒!”李大牛却依旧满脸忧色地望着石咏。 待石咏将这酒尝在口中,他陡然明白为什么李大牛觉得这酒“酿坏”了——这酒的口感偏“干”,甜味不足,总体偏酸,甚至有些发涩,但是仔细品去,这酒在口内的余香却是悠长,甚至将酒浆咽下,口中似乎依旧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如兰似麝,已经不止是单纯的果香,而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 石咏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时人除了白酒与黄酒之外,就只饮用少量的果酒。而果酒的传统风味偏甜,就像是甜水儿一样,小孩都能喝的。但是那种果酒保存时间不长,容易腐败变质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