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达礼身为正白旗都统,却并无夤夜送人出城的权限,而二伯庆德只消一听说五凤是华彬的人,便立即会开口劝说,说这位是八阿哥的亲眷,如今正得着势,万万不可得罪云云。 因此石咏最终选择了他最为信任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坐在外书房中,凝神望着玻璃窗外黑黢黢的夜,片刻后忽然道:“茂行怎么猜得到我这儿能帮上这忙?” 石咏摇摇头,道:“小侄原没这个意思,只是前日里见到郑先生抱恨离京,已觉惋惜,而今日再见五凤的情形,实在是可怜。小侄一时无法可想,便将人从火神庙带了出来。但将人带出来也是走投无路,实在不知该到何处去,这不……这不,才投来姑父这里,求姑父指点迷津么?” 他如今改了口,随如英一道,管十三阿哥叫“姑父”。 十三阿哥听了顿觉亲近,脸上多了些笑模样。但是这位阿哥丝毫未敢掉以轻心,而是将薛蟠与柳湘莲今晚的安排都问了一遍。石咏当即一五一十地说了,十三阿哥听了点点头,说了一句“还算稳妥”。 石咏又想起华彬的为人,当即将此人在聚合班后台所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地说与十三阿哥听。十三阿哥果然微变了脸色,冷笑道:“这等人,这等人……” 他凝神想了想,便抬起头望着石咏,说:“茂行,你们这拨年轻人,今晚行事虽然有些胡闹,但是却有功无过。五凤的事情,我来安排。他今夜便会随人出京,只不过以后可能需要换个身份过活。” 石咏点点头:“这个小侄明白。只是五凤的心愿便一直是随郑先生学习书画,今夜之后……他,他还能回南么?” 十三阿哥伸手取了炕桌上的茶,饮了一口,面上的表情莫测高深,只答道:“这要靠他自己!” 而此刻五凤正浑身上下披了一件斗篷,蒙着脸,躲在金鱼胡同的门房里。一时石咏出来,将十三阿哥的大致安排向五凤说了,只让他放心,此次离京之后,五凤的安全当可无虞。 五凤对石咏感激得五体投地,这时当即伏在地面上,冲石咏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呜咽道:“先生就曾说生平最了解他的人,就是石大人。大人今日援手之恩,小人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今日别过,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小人只祝大人诸事平顺、一生喜乐。” 石咏哪里见得人如此,一把把五凤拉起来,对他说:“郑先生离京的时候甚是忧愤,想来是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你至少不应辜负他对你的这份关怀,至少要活得像个人才是!” 早先他见五凤在华彬面前活得那样委曲求全,石咏满心不是味儿,生怕他从此失了做人应有的气性。 “今日仓促,你离京我也没什么好相送的,只有一言以赠:五凤,从此以后,你若想取得自己想要的,便只能靠自己,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旁人能真正地帮你。” 石咏说完这句话便收了,拱手与五凤作别,随即离开十三阿哥府的门房。至于五凤能不能领悟,将来此人还有没有机会与郑燮主仆重逢,这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与造化。 而华彬则已经偷偷跟着柳湘莲,来到了西便门。初秋的天气,他竟也戴了个大风帽,遮遮掩掩,算是装扮成薛蟠的样子前去“截胡”的。 西便门这时尚未关城门,前朝时从这里出城,城门外南下洼子一带的确有很多私寮子,到了如今朝中严禁招妓侑酒,这门生意登时淡了很多,但也有好些寮子转了行招了些美貌的优伶过来,依旧做起那见不得人的营生勾当。 华彬看了柳湘莲行去的方向,便知错不了,赶紧打马,紧紧地跟在后面。他带着七八分醉意,越追越是兴起,渐渐地没觉出前面道路两旁人家已少,且有一带苇塘。 一时柳湘莲跳下马,立着候着华彬。 华彬喜不自胜,奔到柳湘莲面前,故意学着薛蟠的口气,“小柳儿”、“小柳儿”地叫。 柳湘莲似未察觉,抬起眉招呼道:“薛兄?” 华彬就此凑上来,腆着脸道:“是我!”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