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下马碑上,以满、蒙、汉文书写着“官员人等至此下马”的字样。下马碑正放置在西华门跟前,距离宫门的汉白玉须弥座不远。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背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再次将石咏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却发现那声音似乎是从下马碑那里传出来的。 “忘了说了,俺叫西华。” 这名字……竟还挺好听。 “我叫石咏!” 石咏心想,他反正是个正在勘察修缮西华门的内务府官员,望着下马碑念念有词,也不能算是太奇怪吧! 于是他非常大方地回应了“西华”,然后低声解释:“刚才在门楼上,身边那么多人,我没法儿立时回应你,真是对不住啊!” “没事儿!”西华门一副非常理解的口吻,“早先傅司官也是这么说的,他以前说过,他如果要找俺说话,就会来这下马碑跟前……” 石咏心想:还真难得,竟和傅云生想到一起去了。他口中却问:“难道下马碑也是你这西华门的一部分?” 西华门:“那当然,你看这下马碑的基座下面,是一条汉白玉条石一直连到俺的须弥座那里……这下马碑在俺建成的时候就有,你凭啥说不是俺的一部分?” 石咏一时无言以对,只能重施故技,装模作样地绕下马碑看了一圈,检查了下马碑的基座,说:“既然这下马碑也在这次西华门修缮的范围内,本官要好好检查。” 西华门当即应道:“那感情好啊!” 在这下马碑前,石咏与“西华”多少聊了几句,觉得这道宫门说话的口气非常接地气,可能是因为身为宫门,每天都有出身各异的侍卫在此值守,各种各样的官员小吏从此经过,这西华门耳濡目染,说话的口音有时也南北混杂,有时会冒出些石咏并不熟悉的口音。 更有甚者,这西华门当真非常健谈爱聊,大约是闷了十几年没人跟它说过话,所以总拉着石咏呱唧呱唧地说个不停,言语间热情洋溢,似乎早已将石咏当了好朋友。 “你知道吗?上回几个洋人传教士来见皇上,就是从我这儿进的宫。”西华门得意洋洋地炫耀,“洋人就在我这儿打招呼,法兰西来的传教士只管喊‘笨猪’、‘笨猪’……” 石咏:笨猪? 他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简直苦笑不得,心想这城门将法语日常问好的用语都解读成什么了。 “那英吉利的传教士呢?是不是说‘古德猫宁’……” 石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立即令这西华门刮目相看:“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石咏原本想着,三百年前的英语,总该和现代的有些差别吧,结果随便一蒙竟然被他蒙着了。“听说今年是小皇帝的甲子万寿,也会有不少洋人使节前来觐见,回头我得再听听他们是怎么说话的,一起告诉你!” 石咏抹抹脑后的汗,心想:小皇帝……听听,这称呼! 不过以康熙皇帝六十岁的年纪,和三百多岁的西华门相比,还确实是小些。 他看了看周围,小声说:“西华啊,我不能总在这儿陪你聊了,我这回得像以前那个傅云生傅司官一样,将你上上下下修整一遍,朽坏的木料、碎了的琉璃瓦之类都得换掉,还要重新粉刷油漆……我得去干活儿啦!” 西华门登时一哑:“这样啊……” 语气里透着不舍。 “如果我告诉你,我这身上哪几处要修的,你是不是能多陪我聊会儿?” 石咏一想:“那倒行!” 于是西华门开始像报菜名儿似的往外报:“门楼上,主梁要加固,三根副梁要换,四十七根椽子烂了……” 自己身上的毛病,自己倒也知道得清楚些。 石咏一听,撒腿就往西华门里跑。 “唉,唉,你干啥子呢?”西华在后头追着问,石咏奔进券门,西华的声音就在券门里嗡嗡直响。 石咏索性大声回答:“我回去取些纸笔来记着哈!” 守着西华门的侍卫都以为石咏在向他们打招呼,那些年轻资历浅的就都向他打招呼:“石大人您慢着些!” 当天的工作便完成得极其顺利,石咏他们在短短的一天之中,就列出了本次大修需要完成的所有工作。石咏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与吕百年他们确认过无误,并据此清单推导出所需要人工和材料,在落衙之前,就交到了胤禄的面前。 胤禄看了免不了又惊又喜:“这么快!” 他瞥眼看看石咏:“还真给爷争气。得了,爷知道了,这些材料和人手,爷好生帮你去催着去。” 石咏心里有了底,当晚回去总算是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他早起,戴上石大娘赶着给他缝制的皮帽子、耳罩、手套三件套,迈入京城早春清冽的寒风中,满怀自信。 待到了西华门口,石咏特地在下马碑跟前绕了一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