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起的时候,石咏便带着欢欣回答道:“二月里卑职造访江宁织造的时候,曾向陆文贵陆大人提过一句,做一本这样的‘织物名录’,方便管理花色,也方便统计点算,当时陆大人未置可否,卑职还以为陆大人对这个提议不敢兴趣。没想到,陆大人真的做出来了。” 他一面翻动那本册子,一面啧啧地赞叹:“做得好生精细……” “每件织品的信息登记得也很完整!” “装帧很精美,翻阅很便利!” 康熙坐在炕沿上,已经到口边的话也都气得缩回去了:原本想着是要将这小子唤来训斥一顿的,怎么对方竟然开开心心地看了起来,而且还各种好评。他以为他是谁啊? 康熙黑了脸,魏珠看在眼里,神色不变,心里暗暗替石咏捏了把汗。 “那织金所的这个册子,也是你想出来的喽?”康熙随手提起织金所的名录,本想亲手掷到石咏面前,无奈那厚厚一本太重了,只能交给魏珠,让他再次放置在石咏面前。 石咏点点头,应道:“是,是卑职想出来的。” “你可知,内务府供应皇家之物,先在民间出现了,这是多犯忌讳的事儿。”康熙看石咏实在不上道儿,只能自己黑着脸点醒他一回。 石咏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为什么对面炕上这位老人,透着一副恼怒至极的样子,竟然是为了这个。 他本来可以辩解,他将这个点子告诉陆文贵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对方真的会采纳他的主意。可是话一到口边,石咏却改了主意,他老老实实地说:“卑职不知,是卑职错了!” 先老老实实自我批评吧! 康熙见他丝毫不为自己辩解,直承己过,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这做‘名录’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康熙随口问起,“太后很喜欢。” “回皇上话,”石咏斟酌着往下说,“当日卑职在江宁织造,与陆文贵大人、贺元思大人一道检验万寿节的贡物,光一匹一匹的样料就摆了满满一屋子。每检验一种样料,要在样料和库房那里跑两个来回。卑职就想起,卑职就想起了……” 他当然不能说这是从后世的博物馆里学来的古代织物登记与保管流程,只能硬着头皮瞎编。 “……想起了卑职的寡母平日喜欢收集绣花样子,都夹在一本书里,就算不做绣活,翻翻这些书里的样子,也觉得赏心悦目。卑职就想,为何不干错做一本册子,能将所有的衣料汇纳其中,既便利,又美观,只要翻一翻,就可以看到江宁织造所产的所有面料,也可以存档留底,岂不好?卑职便生了这个念头,向陆文贵大人一提……” “回京之后,你私下与人合伙做生意,就干脆命人按自己所想,将东西做出来,在市面上发售,是也不是?”康熙冷哼了一声,怒气颇重。 岂知这回石咏不做自我批评了,却扬起脸摇头道:“不,不是这样……” “这不是卑职的生意,只是卑职要当差,无暇陪伴家中寡母,生怕母亲日长无聊,再加上母亲平素喜欢这些女红衣料,卑职想为母亲解闷,才想请母亲去相熟的布庄指点一二……” 康熙听了一怔:怕母亲无聊? 远处慈宁宫那里有说笑声传来,然而康熙却清楚得很,慈宁宫太后,本是草原上长大的科尔沁贵女,十六岁嫁入京中,却年少守寡,如今已是守了几十年……这世上,怕没有别这样的深宫更无聊的地方了。 “……在布庄那边,卑职又舍不得母亲总是去搬动那些沉重的布料,这才想了这个法子,做了名录出来,母亲也可轻省些。后来见主顾们也喜欢,便索性多做些分送给主顾们。” 康熙早已遣人查过“织金所”的底细,自然知道石家在织金所没有干股,只有石大娘能分得一分红利,而且那名录是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