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方才的微澜已经彻底消失,只余一片平静:“如果没有《朱阳策》,我现在的确是已经死了。你的设想没错,《朱阳策》的确能够令人重塑根基,换而言之,它的确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愧天下第一奇书,但前提是你肯将自己前面数十年所学悉数毁掉,你现在虽然伤得很重,魔心却没有破碎,想要学《朱阳策》,就要打碎魔心,就像我当初经历的那样。” 晏无师凝视着他,不置可否,却问:“你当时,很痛苦?” 淬骨炼筋,等同剥皮削肉,在十八重地狱里走一遭。 但沈峤已经不愿意去回想,因为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他更会想起白龙观的观主和初一,想起他们的惨死,还会想起曾经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殊不知铁石心肠永远都不可能被打动,他所以为的朋友,其实仅仅将他当成一件试验的物品。 沈峤收回所有心绪,声调沉稳:“我昨日去王城的时候,窦燕山那些人还在,须得再过几日,等那些江湖人都走了,我再带你回长安。” 晏无师却摇摇头,这个动作此时他做得费力无比:“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沈峤待要问,却见他已经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他心头一突,上前几步探向晏无师的鼻息。 还有气,只是陷入沉沉昏睡。 但脉象比先前还要紊乱,若是将真气比作人,此时如同有数十个人在他体内打群架。 沈峤试图灌入一丝真气,但真气很快反噬回来,连带晏无师体内那些紊乱的气流,气势汹汹朝他反扑,沈峤不得已,只能赶紧撤手。 晏无师这一睡,又睡到了过午。 老者还没回来,据般娜说,是昨日有商旅请他当向导去了,约莫要好几天才能回来,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此处往西多是戈壁沙漠,一片黄沙,路途漫长难以识别,常常有迷路误入了沙漠深处从此回不来的,当地人熟悉道路,知道怎样才能走出沙漠。 般娜脖子上和手腕上的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沈峤陪她说了一会儿话,般娜带着羊群出去吃草,沈峤则端带着般娜做的羊肉汤回到旁边的院子。 他回来的时候,晏无师正好睫毛颤动,状若醒转。 沈峤将羊肉汤盛作两碗,准备等对方醒来再询问他方才昏迷前说的话。 晏无师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瞪着头顶纱帐。 沈峤道:“你有否感觉何处不适?方才我探你的脉象,你体内应有数股真气……” 晏无师:“美人,哥哥。” 沈峤:“……” 诡异的沉默在屋内蔓延,羊肉汤洋溢着淡淡鲜味,仿佛在嘲笑沈峤的失语。 晏无师:“我,疼。” 这语气根本不像是沈峤所认识的晏无师,倒像是另外一个人占据了他的身体发出来的,沈峤瞪着他,几乎怀疑堂堂浣月宗宗主被鬼上身了。 沈峤定了定神:“你怎么了?” “疼……”晏无师看着他,目光流露出一丝委屈,像是在控诉沈峤站在原地不肯过来。 沈峤活了三十年,再艰难的困境他也经历过,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如何反应。 晏无师在装可怜吗? 这根本是不可能,以他的为人,昏睡前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沈峤又想起之前他朝自己那温柔无害的一笑。 但现在跟先前又有些不同。 沈峤:“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罢?” 晏无师眨了眨眼,这个表情看得沈峤嘴角直抽搐。 “我是……谢陵……” 谢陵……谢? 沈峤忽然想起昆邪对他说过,晏无师本姓谢,出身前朝世家,这次到蟠龙会,也是为了拿回自己母亲的遗物。 饶是想起这一层,沈峤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微微蹙眉,沉思不语。 羊肉汤有些冷了,汤面上泛起一层油花。 晏无师的视线在汤和沈峤之间来回游移,犹犹豫豫开口:“我饿了……” 换作此刻以前,哪怕晏无师虎落平阳,沈峤也绝对没有想象对方会一脸迷茫讨好地望着自己,说“我饿了”。 哪怕是对方像之前那样毫无悔意,冷嘲热讽,沈峤都觉得很正常,因为那就是晏无师。 可偏偏怎么就变成这样? 他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感觉十分棘手。 “除了谢陵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什么?” 晏无师手脚无力,连汤碗都拿不稳,沈峤只好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