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得令开启玄师墓,但因墓主和天帝陛下渊源太深,谁也不敢借助兵器,只得以双手刨挖。青草之下是湿润的土地,这样的土质一般来说不利于保存尸首,所有人心里都惴惴,不知墓葬打开后,里面是怎样一副景象。 对于天帝来说,再面对这个万年前死于他剑下的人,难免有种纠结的负罪感。前世的兰因,今世的长情,分明是同一个人,他却分得很清楚。他满脑子长情,长情是他心头的一滴泪,这滴泪擦不掉,融化他的铁石心肠,让他知道什么是活着。先前降服了四不相,他没有要他的命,因为那条命留着还有用处。他盼着长情能复原,截珠盘的材料有了,只要花些时间锻造,就能把她体内的混沌珠吸出来。可是尸虫肆虐,完全摧毁了她的肉身,他抱着她,两眼定定看着墓坑,他在期盼,同时又害怕,不敢细想,把脸埋进了她颈弯里。 玄师下葬时并没有用棺木,只拿一件斗篷包裹着。墓穴挖到一定深度后,露出一片玄色的袍角,禁卫停下观望,天帝怔怔的,大家便不知该不该继续了。 炎帝打了个手势,无论如何先把周边的积土清理干净。很快人形显露出来,轮廓是丰盈的,并未如想象的那样化成一滩泥水,一副骨架。他心里升起希望,惊喜地叫了声陛下。天帝这才抬头,见黑土中躺着一具肉身,将近一万两千年了,居然保存完整。 他心里挣扎,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抱着长情不愿松手,他觉得泥里的女人和他不相干。 炎帝没有办法,亲自跳入墓坑里。谁也不知道底下的脸究竟成了什么样,也许已经开始腐烂,只不过还未烂得那么彻底。不过身体保存了一万多年,本身就是奇迹。炎帝犹豫了下,方去触动覆盖在兰因脸上的兜帽。 边角一点一点掀起,露出一片乌油油的鬓发,就地掩埋竟能不沾星土,实在让人惊讶。接下去会怎么样呢,仿佛正在揭露一个掩藏了数代的秘辛,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炎帝是最直观的第一人,大家看不见玄师的脸,只有紧盯他的表情。可越是到紧要关头,炎帝的表情越平静。他回头望了天帝一眼,将罩在兰因身上的斗篷一把掀开了。 玄师不腐不朽,无量量劫遭遇变故,万年之后尸身依旧鲜活如生。天帝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惊讶,原来长情已经和兰因长得那么像了。还记得初见时,她是一张团团的脸,笑起来如同纯真的孩子。后来灵识被唤醒,她的样貌逐渐改变,但那是潜移默化的,天天在眼里,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同。现在两张脸对比,他才惊觉兰因竟然长这样。她们的样貌几乎没有差别,但他的长情被毁了,像破碎的琉璃瓶,无法修补。 他左右为难,抬眼看伏城,轻声说:“兰因保存完好,你刻这几个字,是为了引导本君找到兰因,把长情的元神移植到她身上吗?” 那双浑浊的眼睛无法表达任何感想,伏城静静站着,心里的执念完成了,忽然一震,徘徊在眼底的尸虫向上转移,攻占他的脑子,侵入了他的识海。 一位神将不经意动了下胳膊,甲胄发出轻微的声响,这声响却成了按动伏城的机簧,他突然暴走,咆哮着蹦起来,向那个神将袭去。行尸战斗力惊人,但没有人操控,进攻杂乱无章。天帝不愿见他被驱赶得无处藏身,只有亲自动手。他太危险,就像涿鹿大战中的女魃,虽然功不可没,却也无法留存人间。万般无奈,他将他打落化麟池,动用神力使湖水凝结成冰。凭虚往下看,看得见半透明的冰层下有个隐约的黑影。他长长叹了口气,一个重情意的人不该落得这样下场,可命盘如此,即便再多的遗憾,也只有作罢了。 “把兰因带回去吧。”他落寞道,自己弯腰抱起长情。她的头发杂乱,有几缕披拂在脸上,他替她拨开了。心头有无边的麻木,麻木得久了,便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喉头堵得难受,呼吸困难,让他难以坚持。 脚下一绊,他踉跄了下,恰好炎帝在,伸手搀住了他。这老友的脾气炎帝了解,天帝当了一万多年,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谁还没有个落难的时候呢,炎帝说:“你歇一歇吧,我来替你抱。放心,单纯就是抱,朋友妻不可欺,江湖规矩我知道。” 可他摇了摇头,怀里的是他的宝贝,即便已经面目全非了,他也还是不肯撒手。 这么下去要疯啊,这一个两个的,都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一场情劫伤筋动骨,就算去琅嬛查阅三生册,也没有人比天帝陛下的更折腾了。不过这次过后应该会好起来了吧,炎帝摸摸发酸的鼻子,看了眼悬浮的兰因。战场上的诅咒始于她,最终也必须借助她来终结,缘起缘灭冥冥中有定数,原来连天帝也不能幸免。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