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也在这附近,芜姜心口怦怦跳,连忙弯腰闪避。 “沙——”来不及伸手捡点心,却已被一匹枣红大马踩在了蹄子下。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低斥:“不要命了,挡在路中间做甚么?” 浑醇的嗓音,并不十分正统的汉话,带着军人的威严。芜姜心神一凛,顿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逖国将官高坐在马上,正眯着眼睛审视自己。 逖国人普遍眉高目深,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点阴森,芜姜正犹豫要不要干脆豁出去求见慕容煜,怎生得目光一侧,竟看见慕容煜捂着脸,满面阴郁地从一辆黑乌鸦毛马车上走下来,看上去很颓丧的样子。 那即将出口的话下意识就收了声,立时改用胡语指着驴肉摊子说:“军爷行行好,赏两块熟肉吃!” “哼,死叫花子,你也配吃熟肉,滚开!”那军爷不耐烦,手舞鞭子在芜姜的肩上重重一抽,轻蔑地骑马走了。 嘶—— 抽得可真是狠啊,隔着粗糙的厚棉袄,芜姜的骨头都哆了一嗦。 ~~~*~~~ 这是临时下榻的驿馆,就设在互市对面的驻军营房旁。慕容煜着一袭殷红刺花圆领袍,肩搭素白貂皮披风,一瘸一拐地走着路,满身都是扈气。 那突兀的颜色比对,使他的美貌在人群中尤为醒目。周围的人频频看过来,他猜疑他们是否在嘲讽自己的瘸腿,忽然转头阴凉地瞪过去,吓得众人立时各个避开眼神。 他这才得意地冷哼一声。 长得像个诗人的管家战战兢兢地随在身边,边走边汇报:“王府里外的账都盘过一遍,把能卖的都卖掉,再填了欠下凤凰阁的亏空,主上还剩下这个数。若然节省些,倒是够和芜姜小公主生两个世子,安定地过个十年八年。”他说着,伸出五根指头,顿了一下,又摁回去两根。 这些年皇上对主上不管不顾,主上又偏偏爱烧钱,买毒裁衣置首饰摆阔场,在外头可没少赊欠债务。 慕容煜蹙着眉头:“盘账做甚么?凤凰阁莫非催本王还债不成?” 管家脸很绿,这阵子吃麻辣绿头苍蝇都吃出后遗症了,压低声音应道:“大皇子频频对主上这样,当真没半点亲情味道。左右如今燕姬已在他手上,足够他向梁皇讨三座城,主上不如把芜姜找回来,一起寻个避世之处隐居好了。” 呵,原来那天晚上和小妞在马车里说的话,都被这群家伙听了去。慕容煜很生气,还觉得很没脸面,他活到现年二十一岁,还从没对哪个女人表过白……如果那也能算表白的话。 女人这种无聊的生物。 “噗——”一扬铁手,打上管家的头:“闭嘴,那个移情别恋的小妞,她母妃若果然在我们手上,皇兄又岂会这般盛怒?现下姓李的不知把尸身藏去哪儿,找不出来本王和皇兄都得连坐,不将她剐骨凌迟便罢,几时说要与她避世?” 他说着又懊丧起来,几次三番竹篮打水,父皇的耐心已几近磨灭,这次再不成功,大皇兄便等同于被打入冷宫,真正没了翻身的机会。 一习冷风拂面,慕容煜摸了摸被风干的脸颊,叫管家即刻去给自己烧水蒸香。 “诶诶。”管家连声应着,扫了眼对面的“凤”字:“那……主上可要将阿青阿白赎回来?这大冷天的,再挂在鸟笼子里没人买,怕是过不几天就要被冻死。” 慕容煜一瘸一拐地走两步,只觉得身边有什么气息甚是熟悉,忽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在看自己。他便讽蔑地勾唇,摸了摸肩上的貂毛:“她二个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的嘴,还是你的脸?” 一双狐狸眸子像能把人隐秘洞穿,管家两片书生的嘴唇被盯得发麻,哪里还敢继续说话。也是,主上把那两个卖了,方才买回来脖子上这玩意,现下去哪里拿钱赎?只得亦步亦趋地跟进门去。 芜姜靠得那么近,听得脊背都凉了—— “傻子,你想要的什么,难道不能向本王开口吗?” 八卦谷里的话还在耳畔呢,一转身就是“剐骨凌迟”,慕容煜这混蛋几时竟也学会了撒谎。 移情别恋个鬼啊,她什么时候喜欢过他了,幸亏慢了一步去找他。 脚下的雪水隔着洞开的裹布渗进脚趾,芜姜低头看了看冻僵的趾头,忽然便有些后知后觉的窘。想起那天晚上把匕首抵在萧孑的胸口,说出的一堆伤他剜他的狠话,硬生生把他气得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大半夜带着手下几十个将士出走。 没想到竟是真的冤枉他了……可是现下要拿到母妃的尸身,却非得要跟着他不行。 “客官您慢走。”身后传来伙计的送客声,芜姜回头看,看到昊焱从那不起眼的铺子里走了出来。似乎胸前多了一包银子,胀鼓鼓的,在摊子上买了几包花生米,一大块熟肉和几只烧鸡几壶酒,漠然穿出了人群。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