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切小心。” 奉书转过头去,眼泪立刻哗哗冲了下来。她刚刚故意拿出一副冷漠的语调,半是出自失望,半是赌气。她恨极了他方才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她心里想着,倘若师父能看出自己的反常,哪怕是问一句,哪怕是哄一句,哪怕是骂自己一句莫名其妙,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厌他。 她找了个僻静处,换回了公主奴婢的衣饰,一路朝太子府狂奔而去,边跑边酝酿出一副惊慌的表情。守门的怯薛歹拦住了她。她眼泪汪汪地述说着白天的经历。那些山贼强人只道她是哪个公主郡主,掳了她去,打算狠狠敲一笔赎金。后来见她汉话说得流利,果然只是个汉人丫头,才知道捉错了人,互相埋怨起来,以致打斗火并。她趁乱逃了出来,一连狂奔了几十里路,这才得以脱身。 她说毕,瘫在地上边喘边哭。开始是假哭,可后来想起在正智寺和母亲聚了又散,在小船上让师父狠狠伤了心,不由得弄假成真,越哭越悲,抽抽噎噎的停不下来。 怯薛歹将她反复盘问。她所说的细节都是杜浒反复设计的,自然毫无疏漏。过了一阵子,便有两个婆子从内院出来,把她扶了进去,笑着跟她说:“姑娘受惊了。公主早就烦恼了一日,眼下姑娘脱险,咱们这些下人也就有好日子过啦。快回房休息吧,房里有一个包裹,全是太子赐下来的衣裳首饰,给姑娘压惊。” * 第二次来到上都。奉书累了三四日,总算服侍虎牙公主安顿了下来。闲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外城的马儿岗上拜祭了昔日的伙伴婉桐。其实那只是一片长满荒草的岗子,没有坟堆,也没有墓碑,但奉书知道,这上面埋着不知多少到死也不自由的魂灵。 她目前的工作,陪公主读书写字只占了小半,更多是贴身伺候公主的起居杂事。虎牙公主已经被许配给了汪古部的首领阔里吉思,不日便要出嫁。一个合格的蒙古妻子需要掌握很多技能,其中并不包括读写汉字。因此公主定亲以后,就另有几个蒙古教师教授她管理牧场、记账用人、为人处世之类的经验,书本便碰得少了,偶尔读书,也多半是读读各类佛经。 不管是上什么课,公主自然还是经常闹脾气。但蒙古老师可不像汉人先生那般好相与,做妻子必修的那些课业,也不像读书写字那样有奉书帮着糊弄。公主几次朝太子诉苦无果,也只好慢慢规矩起来。奉书虽然对公主无甚感情,但眼看着她眼中的活泼之色一日日减少,换上恭顺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怅然,有些惋惜。公主比她还小着几岁,可却马上就要远嫁到千里之外了。 算下来,奉书在太子府也耽了一年半,虽非“老人”,却也是久经考验的“熟婢”。太子终于对她有了些固定的印象,知道她是公主手下头一个伶俐的汉人小丫头。公主来和太子请安相处的时候,便也派她在内外院之间传递些东西,或是给太子整理下笔墨,或是给太子妃抄抄佛经。奉书自然是乐得跑腿,有时还抢着帮别人干活,藉此一点点渗透进太子的活动范围之内。 近几年来,真金太子开始参决朝政,凡是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及百司之事,都先上报太子,由太子分拣整理后,再奏闻皇帝。在上都的前一个月,太子起居如常,每日在府上接见官员,每三日去拜见一次皇帝。到了第二个月,天气渐暖,太子开始每月两次带人出城赛马打猎。到了第三个月,变化就来了。 太子突然取消了原定的打猎计划。整个太子宫里都不寻常地骚动起来。连虎牙公主也喜气洋洋的,命奉书给她准备见客的衣服首饰。 奉书心中的一根弦越绷越紧。这么快……难道这就是回大都的信号?杜浒到底在大都做出了什么事情?她一面用心给公主准备着东西,一面悄悄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服。 奉书满心期待,陪同公主前去御苑大帐谒见太子。刚跨进帐子,迎面一人大步流星地走来迎接。公主欢呼一声,一头扎进他怀里。 奉书却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眼看着胡麻殿下的目光越过虎牙公主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罩在了自己身上,眨了眨眼,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走。可门外随即涌进来七八个男女奴婢,簇拥着另两人进了来,把她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整个帐子里登时热闹起来。那是甘麻剌和铁穆耳。两人均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甘麻剌一脸微笑,铁穆耳则高声叫道:“父亲!父亲!我回来啦!” 真金太子呵呵大笑,和三个儿子一一拥抱,命仆从搬来成堆的礼品。太子妃亲手倒满一杯杯美酒,送到儿子们手里。 奉书尽可能地缩在角落里,躲在其余女奴身后,冷眼看着这一幕阖家团圆的喜剧,心里不由得失望:“看来只是皇孙们回来了,并不是什么大都方面的变故。” 听得太子一家谈话,原来是三个皇孙的驻边任务先后结束,又得知了虎牙公主定亲的消息,因此决定一同返回上都,一是早些与太子见面,二是探望这个即将出嫁的小妹妹。等到公主远嫁之后,这样全家相聚的机会便微乎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