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氏淡淡道:“嗯,那很好啊。” 此时杜浒连朝奉书使眼色,见她始终呆呆不动,只好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退到了佛殿外面。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毕竟,是曾经的官家。他过去从临安得到的封官诏书,上面印的印玺,就是由这个小男孩亲手盖上的。眼下,封赏的人、被封赏的人,分别以另一种身份在大都见面了。就连那枚印章也已经被运到了大都,成为忽必烈宫中的又一样珍藏。 物是人非,世道轮回,冥冥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定数使然。 朝赵显一行人看的,不止杜浒和奉书两个。几个香客远远听到“瀛国公老爷”的到来,掩嘴笑着,驻足观望,神情又是好奇,又是觉得有趣。全氏似乎已经受惯了别人猎奇的目光,面不改色,拍拍赵显后背,从容地拈了一把香,跪下祝祷。 一群寺奴正在侍弄菜园,此时也放下担子,窃窃私语地朝他们指。 蒙古人刚刚开始崇信佛道,出家人地位很高,寺庙是得以免税的,而且常常有不菲的资产——田地、工坊、商铺、以及奴隶。寺庙里低贱的体力活,便由寺奴承担。 一个管事的老婆子赶了过来,呵斥道:“看什么看!给我干活!” 几个寺奴便连忙低下头,继续舀粪的舀粪,浇水的浇水。慢些的,就被那老婆子用木条抽了后背。 却唯有一个人还呆呆立着,手中提着一只瓢,目光直直落在赵显一行人身上,恍惚出神。 马上被那老婆子撵着打,口中骂道:“死奴才,眼睛长在屁股上,整日就知道偷懒,看我不打烂你这身皮!”说着扬手又要打下去。 奉书突然全身发抖,朝着那老婆子就冲过去,让杜浒一把拦下。 “去哪儿?” 奉书紧紧咬着牙,竭力忍着心中杀人的冲动,闷声呜咽:“是她,肯定是她……师父……” 那个挨打的寺奴,头上裹着青巾,粗布衣衫,一双布鞋格外纤瘦娇小——是个汉人女子。虽然看不清她的正脸,但她举手投足间有些不符合身份的雍容,身段体态却颇为迟滞,似乎年纪已经不轻了,和奉书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差了不少。但母女连心,她心里一万个确定。 杜浒面容一动,悄悄伸手朝前面一指,“你确定?”他虽然与欧阳夫人同在督府军中待过,但内外有别,两人几乎没有见过面。 奉书泣不成声,用力点头。 杜浒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又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耳中听得那老婆子骂得爽了,又要一木板抽下去,大步上前,将那老婆子拦住了。 那老婆子一惊,抬头一看是个陌生人,刚要发问,杜浒一小块银子塞在她手里,沉声道:“大婶,小人鲁莽,劳烦借一步说话。” 那老婆子又惊又喜,捧着银子,犹如身在梦中,脚不点地般的,随着杜浒走了。 那青巾女子慢慢提起水桶,一步一蹒跚的向后面走过去。 奉书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心跳得简直要从喉咙口窜出来,深呼吸几口,走上一步,伸手拉住她的衣摆,左手托着一枚白玉耳坠。那是方才杜浒塞给她的。她在郊外换装后,衣服首饰就让杜浒收在了身上。 她轻声道:“夫人,你的耳坠子掉了。” 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旧时的睿智淡然无影无踪,一双眼睛里只有呆板。眼角爬了皱纹,老了似乎二十岁,可眉梢眼角,轮廓依旧。 对方微微惊讶,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耳坠,说:“这坠子不是我的……” 熟悉的口音。奉书咬着嘴唇,眼泪喷涌而出,将脸上的泥灰冲得一道一道的,露出乳酪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