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精细汝窑杯盏直直跌落,那香气馥郁的清茗连同瓷盏碎片,洒了一地。 看着李妩脖间那块红痕,许太后瞠目结舌,而后一张端庄雍容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连着手都气得发抖:“昏君,昏君!” 这是何其荒唐的事,竟发生在她的宫殿里! “那个逆子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个生母!”许太后怒不可遏,身子也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李妩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她:“娘娘息怒。” 她一下又一下抚着许太后的背,待到太后气息稍缓,她才折身走到太后腿边跪下。 “阿妩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许太后心疼地去拉她。 李妩摇头,微仰起的清婉脸庞一片平静,她轻软的嗓音透着深深的无力:“娘娘,阿妩不能再待在宫里,甚至是长安。只求娘娘您能尽快将我送出皇宫,我今日就收拾行囊出城……陛下他已全然不是从前的玄哥哥了,一开始我只当他是记恨我嫁了旁人,想着那便离了,也算了却他心头怨念。未曾想他竟还想叫臣女入宫侍奉……” “臣女无德无才,又嫁过人,且曾为朝臣之妻。若是才与楚世子和离,转身又进了宫,外人会如何说我?又会如何指责陛下?人言可畏,臣女无福,担不起圣眷,余生只求个清静安稳,实在不想承受那无尽的骂名与非议。” 说到此处,李妩再次一拜:“且臣女父亲一身清正磊落,若是因为臣女,而背负教女不严、红颜祸国的污名,臣女真是无颜再面对家人。” 她声声恳切,字字哀戚,许太后都听得心如刀绞,当下就抹了眼泪,弯腰扶她:“哀家知道你的苦处,好孩子,快起来。你要出宫,哀家给你牌子。” 许太后起身走到里间,不一会儿就拿出一块雕工精细的玉牌塞入李妩手中:“这是哀家的玉牌,有了这块牌子,莫说出宫,便是去三省六部提人都使的。” 李妩如何会不知道这块玉牌的分量,心下触动不已,屈膝就要再跪:“阿妩多谢娘娘。” “别跪了,哀家哪里还有脸受你的礼。”许太后牢牢托着她,也是泪眼婆娑:“我如何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般,子不教,父母之过。是哀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父亲……” 殿内盈满柔和曦光,两位身份迥异的女人执手垂泪了一阵。 眼见时辰不早,李妩也不敢再耽误,与太后娘娘再三叩别,便登上出宫的软轿。 来时只有一个包袱,去时太后为表歉意,得知她要往江南去,给她装了满满一匣子银票,另有一大箱珠宝与珍贵药材。 要不是实在塞不下,李妩都怀疑太后要将私库的东西都搬空给她。 软轿晃晃悠悠过了内宫与外朝连接的丹凤门便停了下来,需在此处换乘马车出宫门。 听得外头太监的提醒,李妩将太后给的那块玉牌仔细揣进袖笼里,弯腰走出软轿,又在素筝的搀扶下,踩凳上了马车。 马车笃笃声响起,离宫门越近,李妩却是越紧张。 坐在一侧的素筝瞧见,也猜到这般急急忙忙出宫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由柔声安慰:“主子莫担心,马上就能回府了。” 李妩抿了抿唇,面上浮出勉强笑意:“嗯。” 她心下盘算着,若是今日离开长安,怕是也没时间与父兄告别了。只能先与嫂嫂说明情况,待到安顿之时,再给家里寄信以慰思念。 总之,今日无论如何要在长安城门关闭之时离开。 思绪纷乱间,马车忽的停了下来。 李妩眼皮微动,看向素筝。 素筝会意,嘴上说着“应当是到宫门巡查处了”,边掀起车帘往外探去。 这一探,身子霎时就僵了似的,半天没转过来。 李妩心下猛地一沉,不详的预感如阴冷潮水般漫遍全身,她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待到素筝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转过身,嘴里磕磕巴巴喊着“主子”时,李妩只觉心底悬着的巨石“哐当”砸下来,引发剧烈震动的同时,又升起一种“果然逃不掉了么”的无力嘲讽。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