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儿!”她坐在镜前喘气,“这时令北京才转暖呢,南方不成,热得夏天似的。” 铜环拿胭脂棍给她点口脂,一面道:“天儿热了,脑子就犯浑,所以步娘娘的病情也更重了。先头太妃的话,我听得捏了一把汗,就怕您不计较,随口应下了。那个塔喇氏不简单,是个愿意往高处爬的。有其母必有其子,大爷这副机灵劲儿,哪像个八岁的孩子!有时候我瞧着他,真有点不寒而栗,就觉得他是小孩儿的壳,里头装着一个大人的魂儿。他的一举一动,要说是有人教的,我可不信。今天这番话,分明是逼您认他当儿子,亏得最后王爷发话儿,到底还是他向着您。” 她笑了笑,“也别把人孩子想得那么坏,小孩儿喜欢谁就爱和谁亲近,塔喇氏位分低,不容她自己养孩子,大阿哥是太妃带大的,他也羡慕人家有妈疼。” 铜环知道她心地善良,可有时把人看得太简单了,不是什么好事。 “我倒觉得周庶福晋和二爷是这府里最自在的人,他们不争不抢,只管照自己舒坦的来,这份随性真难得。” 婉婉站起身拢头发,“各有各的活法儿,咱们管不了别人,管住自己就成了。” 小酉探了探头,“那今儿夜里王爷过来不过来?您二位不是和好了吗,他不来,上那些庶福晋那儿去了,可怎么办?” 婉婉脸上顿时一红,“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消停,我就算烧了高香了。早知道不叫铜环把你找回来,就让你在北五所里刷便盆,看你还有闲心琢磨那个!” 小酉靦脸笑,“别介,奴婢是关心您呐,毕竟王府里不光您一位,她们都有了阿哥,王爷待她们总有些情义的。” 被她这么一说,婉婉真有些凄惶。可是好些事儿都没有那么十全十美,已经迟了,一迟就是一辈子。譬如厂臣那里够不上,这里呢,终归也还是不圆满,也许她的命就是这样。 她提不起精神来和那些陌生的命妇们周旋,让铜环过去告个假,就说累着了,等晚上再去瞧戏。自己偷懒在牡丹榻上歪着,盘算出门该带些什么,可惜自己不会骑马,要不策马扬鞭,能省不少时候。 前院热火朝天,戏台上的鼓点打得激昂,都飘到这里来了。她无动于衷,直打哈欠。公主拿个乔没什么大不了,全程陪同着,那才是自降身份。午后小憩做了个梦,梦见宇文良时给她送了一块玉,中途被塔喇氏抢去了,她心里空落落的,一气之下计较着要回长公主府,等睡醒了睁开眼,脑子里也还在念叨,然后胸口憋得生疼,好一会儿没能从梦里走出来。 “这是要疯啊!”她自言自语着,不明白不相干的人,怎么进她梦里来了。 起身,趿着软鞋到铜盆里洗脸,脸盆架子正对花窗,没来得及擦脸,见宇文良时和人匆匆经过。因为隔着湖,看不清他眉眼间的神色,只觉得那身石青绣团花的便服似乎更适合他,祁人两百多年来仍旧保有自己的习俗,没有被鲜卑同化,真是铁一样的意志。 他走得很急,边走边吩咐,很快进了月洞门。婉婉站了一阵子,转身叫人来绾发,天色不早了,也该出去露个脸了。 唱灯晚儿是什么?就是晚饭过后开的戏,戏台上“气死风”高挂,角儿们在灯火下唱念做打,这就是唱灯晚儿。通常看这个的都是至亲挚友,兴致起来连看整晚,半夜里主家上“灯果”,有酒有肴,还有蒸食、汤面,小孩儿特别喜欢这样的活动,不必睡觉,可以闹一整夜。 大家都落了坐,寿星翁的喜日子,本人当然不能告假,得陪坐。良时一手支着下巴,对台上咿咿呀呀哼唱的什么“你我结义甚罕有,虽系异姓胜骨肉”,感到十分不耐烦。点灯熬油似的磨蹭了两盏茶,见婉婉从回廊上过来,精神立刻就焕发了。 上前迎她,众人都站起来了,她含笑压手请大家别拘礼,自己在太妃身旁坐下了。 媳妇得挨着婆婆,每家每户都是这样的规矩。他隔着一桌,甚有望洋兴叹的无奈,和他同桌的老二、老五见了,哥儿俩一嘀咕,禁不住笑起来。 他察觉了,拢着茶盏问他们笑什么,老五摸摸新蓄的胡髭,两头尖尖,据说是仿唐,捻得像个菱角一样。 “三哥,这驸马爷当得受累吧?您大婚那些事儿,外头都传遍啦。” 他脸色不佳,“怎么就传遍了?大婚顺顺当当的,有什么舌根可让你嚼的!” 老五啧地一声,“就您侍寝碰一鼻子灰那事儿,上族里打听打听去,谁不捂着嘴葫芦笑!天爷,您说这世道,真不叫男人活了!这么上赶着,人家还不领情,爷们儿这老脸都没处搁了。”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面红气短地呵斥:“哪个瞎了眼的杀才编排这个!你们瞧她那样儿,像那么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