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循声望过去,瞧见了那个人。 他同样穿着土黄色裋褐,可他身形瘦长,裋褐便有些空荡。许是因为日晒的缘故,他的肌肤呈现出淡黄的麦色,五官冷硬,眉峰挺立,有种锐利的英俊。 可那眼底却冷郁阴森。 是的,尽管他唇角似是带着笑,眸中却有不曾掩饰的阴郁。 胖子大声道:“笑什么笑,老子不稀得跟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萧砺你有种,回头我跟你过上两百招,谁先趴下谁认输。” 萧砺! 杨萱身子猛地震了下,不可置信地再朝那个高瘦男子瞧去。 萧砺唇角噙一丝笑,“比就比,谁怂就是狗娘养的。”说罢,淡然转身,朝着里面第五个门走去。 胖子骂骂咧咧地挤过窄道,大步跟上去。 杨萱呆呆地站着,始终无法把眼前之人跟她前世所见的那人联系起来。 萧砺便是丰顺三年的锦衣卫指挥使。 那日,大雨倾盆如注,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萧砺单膝跪在地上,大红色飞鱼服的衣摆垂在泥泞里,而范直洁净的皂靴正踏在他的膝头。 直到范直被内侍簇拥着走远,他才起身,刚抬头,正瞧见站在伞下的杨萱。 杨萱记起来了。 萧砺的眼眸也是这般的阴郁,阴郁且凶狠。 纵然隔着重重雨帘,她仍是感到如芒刺背般的不安,急忙移开视线,转身走进屋子。 田庄的媳妇们川流不息地往偏厅送茶水点心,送火盆饭食,萧砺与他那些军士们,则身姿笔挺沉默如雕塑般站在雨水中。 而现在,萧砺显然还未曾发迹,只是个最下等的力士或者校尉。 也不知此时的他已经巴结上范直还是没有。 记得他成为指挥使时,年纪并不大,好像还没有成亲。 夏怀茹曾讲过件传闻。 京都曾有个官员意欲将女儿许配给萧砺,岂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女儿便哭闹着剪了头发要当姑子。 亲事自然没成,官员倒是降了职。 想想也是,那么可怕的眼神,谁敢跟他朝夕相处。 杨萱正想得入神,忽听身后传来辛氏焦急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却原来,她跟陆氏在屋里听见动静,也跟着出来看看情况。 辛渔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讲了讲,笑道:“没什么大事,许是那几位受了上峰排喧,拿旁人撒撒气。” 辛氏叹一声:“这个地方就是这点不好,进进出出要么是刑部的捕快,要么是锦衣卫的军士,一言不合动刀动枪的。往后你可得谨慎些,别一时逞口舌之快跟那些人斗气。” 辛渔无奈地道:“阿姐尽管放心,我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连这点都想不透?” 辛氏笑笑,“行啊,往后你好生过日子,别再跟以前似的没个正形。等过阵子我再来瞧你。” 辛渔道:“我知道,天气冷,姐不用来回跑,也免得姐夫不乐意。我指定好好的。” 辛氏没再啃声,回头又叮嘱陆氏,“你好生劝着他,年纪不小,也该有个子嗣了。” 陆氏含笑点点头。 辛氏再没多言,唤杨萱上了马车。 马车里火盆已经灭了,北风不住地透过车窗的缝隙往里钻。 文竹忙抻开薄毯搭在辛氏腿上。 辛氏靠在车壁上,突兀地就叹了口气。 杨萱觑着辛氏脸色,小心地问:“娘,爹爹不高兴咱们来瞧三舅舅吗?”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