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因为你杀了姐姐,朕才恨你。” 宋简抬起头。 “臣在青州辱没公主,的确该死。” 这两人一跪一立,都不曾再向纪姜那边看一眼,像是刻意将纪姜挡在一旁一样。 “宋大人,姐姐今日跟朕说的话,朕都听懂了,朕不能对大齐万民说一声无愧,但宋大人堪言此话。” 他仰起头,年轻人的喉结还不甚至突明。他吞咽了一口,张口续道:“都说我们大齐,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们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抗西北外族绝不骨软,但朕实不堪配这十个字,是朕软弱,才致姐姐流走千里,才至忠贤受辱枉死……今日之事,朕不能怪姐姐,也不能罪大人。” 纪姜胸口涌动出一口热气。无论世道如何评述当今的皇帝,都不曾有他面对下臣,直言自罪来得犀利。他还年少,以至于无论是气度还是姿态,都不得以与宋简相比。但对于纪姜而言,面前的这个场景却还是另外一个世界。 男人们不说情感,但凭良心,凭或高或低的认知,在文华殿前,这个沾染了太多血污和心酸地方,认真地相互剖白。她动容,甚至不能再出声。然而,少帝却向她走了过来。他仍然柔弱,纤瘦,就像中了纪家男人诅咒一般,叫人看得心疼。 相别时才至纪姜肩头。如今身量已经高过她了,然而,正如先皇倚靠母后一样,他也向纪姜伸出手,去牵她的衣袖。 “别碰我。” 他被她一吓,又缩回了手去。 垂头不敢言语。 梁有善在旁笑道:“你们大齐皇族,拿刀行杀伐的都是女人……” 话音刚落,赵鹏在旁道:“殿下,宋大人,刚才司礼监的人来报,没有寻见万岁爷的御印。” “梁有善……” “纪姜,你们大齐皇帝配用印吗,告诉你,他啊,看着那个玉玺就害怕,如今好了,我死也无妨,管你是宋简为主,还是继续护着这个软犊子,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宋简道:“梁有善,交出御印,我放你走。” “顾有悔喝道:“宋简,你疯了,放他走!” 宋简撑着地缓缓站起身来,“你闭嘴。” 他一面说,一面走向梁有善:“纪姜,让人把陆以芳带来。” “纪姜,你们现在不能手软!” 纪姜凝向宋简,宋简也正看向她。他半扬着下巴,虽周身狼狈,依旧自有风骨。 “你还害怕吗?” “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那就听我的话。” “好。” 说完,她转头对赵鹏道:“去,把陆以芳带来。” 赵鹏应声去了。梁有善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宋简:“你要放我……不可能……不可能!就算你要放我,楼鼎显是死人吗?” 楼鼎显道:“你问老子,老子只听我们大人的!” 宋简低头看他:“我对你,早已了绝人情,但对陆以芳,我自问有愧,看在她的份上,我给你留一条命,走不走得长,看上苍的意思。楼鼎显,拖他们出去。” 日阴藏云后,刚才还雪凉的石砖一下子被染成了深灰色。 人马逐渐退离文华殿。纪姜静静地立在宋简对面,抿唇,一动不动地望着宋简。 “生我的气了?” 她不置可否。 “笑一个吧,以后的事都听你的。” 他让她笑,却逼出了她的眼泪。 他无可奈何地望向她。 “傻子,你已经在我这里痛过一次,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再看你去选一次,然后痛一辈子。好了,我只替你选这一次。你不要再哭了。” 她怎么会不哭。 有的时候,语言匮乏之时,情绪是最真实的回馈。 我们这一生,其实都活得荒诞,人若微尘,偶然得飘零到一个时代,飘零到一层身份之上。哪有人生来就知道后路如何走,人都是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收获,一路失去,一路不堪重负地做各种取舍。 风雪里负重前行的这一生,幸得有人搀扶,相互疗愈,彼此收纳。如此一来,所有荒诞都有了解释,万千迷途终寻到归路。 对。 纪姜是宋简的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