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皇族这个身份带给她的黏腻之感,像经历一个漫长的阴雨季节,墙角的青苔都霉烂了,和湿润的泥巴粘稠的地混在一起,散发出腐朽的感觉。她生于淤泥之中,她别无选择,但她并不喜欢。 “母后,我再也无法和他活在同一个地方了。” “母后明白,母后并没有要逼你做什么。只是,母后见你孤独,于心不忍。你既不愿意提宋简,那邓瞬宜呢,这个孩子,为了你,至今尚未娶亲。他虽在刑部谋小缺,但却是西平侯府承爵的人。你若在他身边,也能一生平顺安康。母后害了你大半辈子,真的不忍心,你在公主府,一个人孤苦下去。” 黄洞庭也道:“是啊,殿下,这么些年,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小侯爷对您,的确是用情至深。” 纪姜的手轻轻地在袖中捏握。 邓瞬宜,其实也算是个良人。比起宋的复杂,他要简单纯粹得多。听说他今年也快三十了。老侯爷死了,他的母亲后来也病死在牢中,他将两个有幸活下去的姨娘接回府中奉养,但到底没有女人再能替他打理,他就一直固执地拖着婚事。 用情至深。 这四个字,邓瞬宜是配得上的。 “姜儿,孩子的事,不是你的过错,你根本无需自苦至如今。你若放得下从前种种,若能与宋简过好,母后绝不会提邓瞬宜这个人,然而,母后知你心结难松,既如此,何必非要要去松解,你不是母后,要一辈子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中,你大可换一处天地,安乐得活下去。” 这句话中,有皇家难得的温情和体谅。 纪姜仰起头来,“母后,等万岁的大事了结,我听母后做主。” 话到这个份上,许太后的心上也像是落了一抔柔软的雪。母女二人用过午膳。外面又纷纷然然地下起雪来。 黄洞庭撑伞宋纪姜出来。 就要过年关了。二十四局有条不紊地备着年事。 好些个人内监守在慈寿宫前,等着要回黄洞庭的话。 “你去理你们的事吧,不用送我了。” 黄洞庭道:“这不好,虽说梁有善对公主没有别的动作,但这毕竟是在宫里,若出了个什么事,我们不在,殿下如今的身份,不好说话啊。” “黄公公,我送公主出宫去。”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人声,纪姜回过头去,唐辛立在她们身后,他像是沉默地跟了好长一段路了。 “这……” 黄洞庭有些犹豫,纪姜却道:“这也好,恰好我有几句话,也想跟他说。黄公公,你先去吧。” 黄洞庭听纪姜这样说,也不再坚持。轻声对唐幸道:“护好殿下。” 说完,将伞递到他手中的,转身走到候着的人群中去了。 唐幸举着伞,遮蔽于纪姜的头顶,将半个身子露出伞外去,他半弓着腰背,一步一步跟得不远不近。恰当地在他有纪姜之间隔出一段孔隙来。 “你不用离得那样远的。” “回殿下,是奴才身上脏污,怕熏着殿下。” “脏污?” 纪姜看了看他身上的淤点,“你在司礼监做事,为何……” “司礼监的人,也都是万岁爷的奴才,不是人人都能秉笔看墨。” 他说得的随意,纪姜的目光却暗淡下来:“也许是我害了你。” “与殿下无关,我如今虽在宫中伺候,但也不用再替督主做那些染血污的事了。人也干净了不少。我还得谢殿下的恩,让我不至于死后堕到地狱最深处去。” 说着,他顿了顿:“殿下这一两年,过得好吗?” 纪姜露了一个柔和的笑:“好。” “听说殿下在陆庄失去了一个孩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行在宫道上,正云门已近在眼前。一个不大相干的人这样问起她的上心处,怎么说呢,在这寒冬里也算是一丝慰藉。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她没有去细提,从某一方面来讲,他和宋简是一样的人,冷静地吞掉私人的感受,然而迎向更广大的人群。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