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道:“若你们果真有缘,以后还是会再见的。” *** 现如今,阖宫上下都自在快活,除了天子。 当日他盛怒之下,处死了徐贵妃,如今缓过劲儿来,倒有些后悔了。 毕竟徐贵妃陪了他好几年,还替他生了一个皇子——即使那皇子后来夭折了。她虽然跋扈暴戾、专横强势,但她自己也说了,她当初之所以进宫,并非贪名慕利,而是真心仰慕他……他应当多多包容她才是。 虽然她不是马车上那个美人,但好歹……也是有几分相像的。单凭这一点,也值得他的厚待。 天子越想越是自悔。 他那天只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才觉得徐贵妃罪大恶极,如今再细细回想,忆起来的却都是徐贵妃的好——用膳的时候,她体贴温柔地替自己夹菜;批阅奏疏的时候,她在侧磨墨,红袖添香。对!就是这种温善柔婉的姿态!和当日马车上的美人一模一样! 她是不是那个人,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天子懊悔不已,吩咐道:“去乱葬岗……把徐贵妃的尸首找回来。” 宫人们都吓傻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徐贵妃的尸身便是不腐也得臭了啊!乱葬岗又那么脏乱,能不能找到都不一定…… 有个宫人提心吊胆地问了句:“陛下,找回来……然后呢?” 天子道:“找几十个得道高僧为她诵经,追封皇贵妃,停灵三日,葬入妃陵。” 宫人们面面相觑,低着头领命去了。 天子心里觉得愧对徐贵妃,但斯人已逝,再如何极尽哀荣也没用了。天子便想着厚待徐贵妃的家人。 然而,徐贵妃的哥哥已由他下旨抄家流放了,朝野上下还为了此事赞颂他公正严明,他自然不能出尔反尔,收回旨意。只好关照流放路上的属官,多多善待徐自茂。 幸好徐父还好端端的。 江宁富庶,天子打算让徐康继续任织造官,另赏了两箱金银,命太子南下江浙主持漕运的时候,亲自把这两箱赏钱送到江宁织造府,以示恩宠。 *** 四月初,谢怀璟和阿鱼一起登船南下。 他们走京杭大运河,途经扬州的时候,可以上岸休息几日,绕道去一趟江宁。 船上没有多少新鲜的饭菜,阿鱼担心路上吃的不好,特意带了一大包干果点心。但她上了船才发现——她晕船。 高大如楼的福船,载着金尊玉贵的太子,又不急着赶路,行进间便还算平稳。但阿鱼就是觉得船上颠簸得厉害,晃得她头晕眼花,胃里也一直翻滚着想吐。谢怀璟见她不舒坦,便耐心问她:“要吃东西吗?” 阿鱼摇了摇头。 “要喝水吗?” 阿鱼依旧摇头。 吃喝都不乐意,看来是特别难受了。谢怀璟让她躺着歇一会儿,阿鱼倒在简单干净的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听见谢怀璟的声音,“阿鱼,起来吃点东西。” 阿鱼半睁了桃花眼,发现船舱内已经点起了油灯,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已经是晚上了吗?” “嗯,你都睡大半天了。”谢怀璟端了一碗薄粥过来,见阿鱼都睡懵了,便打算喂她吃几口,阿鱼却接过了碗勺,道:“我自己来。” 她没有胃口,吃了小半碗就咽不下去了,抹了抹嘴唇,道:“我吃好了……不早了,殿下也歇息吧。” ——登船头一天,阿鱼就吃了几口薄粥,带来的一大包干果点心分毫未动。 谢怀璟和阿鱼同住一间船舱——福船虽大,但随行的侍卫和医官、跟着伺候的宫人婢女也有不少,船舱紧巴巴的不够分,一般都是四五人住同一间屋。谢怀璟担心阿鱼和旁人住不惯,特意吩咐了,在他屋子里多支一张床榻,让阿鱼和他一起住。 虽然平日在府中,两人的住处只隔一道墙,但像现在这样同屋而卧却是头一次。夜渐渐深了,船行得很慢,谢怀璟还能听见睡梦中的阿鱼清浅的呼吸声。 月光柔柔地撒进船舱,谢怀璟好像听见阿鱼在哭,心里咯噔了一下,正要去看阿鱼,却觉得自己仿佛溺在了水里,所见只有一片黑暗,他慌乱地寻找出路,忽然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眼前蓦地明亮起来。 谢怀璟恍然意识到,他只是在做梦。轻纱帘帐一重叠着一重,白皙柔软的身子微微颤着。他捉住一双柔荑,拿衣带捆紧纤细的手腕,绑在南榆木床柱上,俯身下去温柔地唤道:“阿鱼……” 翌日,阿鱼醒得很早,不过如今天暖,朝阳也来得格外早,她醒时,已是晨曦微露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