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信察觉出他的怠慢来,见距营地有些距离了,便询问道,“将军可是对姑孰的战事有什么疑虑?” 孔蔡猛的惊醒过来,四下一扫,见带出来的全是自己人,才稍稍有些放心,便道,“大司马神勇无敌,对阵的是顾淮那老儿也就罢了,对付萧怀朔一个黄口小子,有什么可疑虑的。” “那将军是——” 孔蔡叹道,“我在想义兴。”顿了顿,又道,“你说宋初廉打仗的功夫怎么样?” 亲信咂摸了一会儿,直言道,“和将军怕只在伯仲之间。论谋算老道,将军也许还有所不如。” 孔蔡比他更直率些,“他比我厉害。”又道,“可打了眼看两个多月了,还没拿下义兴来。当日打下台城,大司马说要一个月内拿下东吴。一开始几路齐发,随便派个人带上两三百杂兵就能接收一座城池。遇到那么一两个抵抗的,大军一到,砍瓜劈菜似的就拿下来了。可你觉没觉着,忽然间仗就难打起来了?从义兴开始,宣城、姑孰,全都是苦战——义兴和姑孰,大司马和宋初廉亲自上阵,却都没拿下来。” 亲信顿了顿,道,“姑孰这边,江南是倾全力要同大司马决战。就譬如当日攻打台城,虽然艰难些,可一朝拿下了,便可一蹴而就,其余人等皆不成威胁了。义兴也是同样的道理,三吴将身家全压在义兴,自然难打些。可拿下了它,取三吴就如探囊取物。将军切勿因此动摇才好,当下要紧的是打下南陵——拿下南陵,大司马霸业可成,将军就是首功。” 孔蔡显然还有些疑虑,却也多少被他说服了。 便转而道,“孔陈那小子回来了没?” “还没有,不过纵然今晚不回,明早也定然能回来。” 孔蔡点了点头,又嗤笑道,“那何缯老儿还号称名士呢。就吓了他那么一下,乖乖的就递投名状了。老子打了一辈子仗都没攒出个田庄来,倒从他手里讨到了。” 亲信也捋着胡子笑道,“这算什么。将军可记得东宫那个叫刘奕的学士?——册封大司马的圣旨就是他拟的。” 孔蔡道,“是那个受侄子连累,差点儿被杀的倒霉催?” 亲信道,“就是他。他也是个文名卓著的名士,看他的诗文又是男儿重意气,又是铁骑追骁虏的,满篇壮志慷慨。可听说当日后来大司马攻打台城时,东宫向他问计,他汗出如浆,边擦边说‘愚计速降为上……’” 一众人不由大笑起来。孔蔡笑了一阵,又道,“他侄儿倒是有骨气,受那么重的刑讯,愣是到死都没说一个字。我还以为他家都是忠勇之士,原来也有这种软蛋。” 亲信道,“江南所谓名节之士,大都此之类也。”片刻后又道,“倒是真正军旅出身,没那么花团锦簇的,反而内秀。” “就是会叫的狗不咬,咬人的狗不叫呗。” 亲信一笑,道,“是。”又说,“何缯祖上奢靡无度是有名的,对手下部曲佃农也盘剥得厉害。何家庄的事,虽有他的书信吩咐,但愚见庄上未必真心听从。将军还是要有些旁的准备。” 孔蔡笑道,“这有什么,本来就没指望他们真心归附?” 亲信愣了一愣,问道,“将军是说?” 孔蔡比了个手势,道,“这百里水泽就像一只大口袋,口袋两头一头是何家庄,另一头是南陵城。我们就在这口袋里打仗——口袋的那一头已经是敌人控制的了,你说口袋的这一头怎么能握在不可靠的人的手里?当然是变数越小越好,没用却要耗粮的人,越少越好。”他目露凶光,比手做刀向下一切。 亲信吓了一跳,“将军要屠村?” 许是他声调略高了些,附近一丛芦苇中鸟雀扑棱棱的飞了起来。 惊动栖鸟不是什么好兆头,一行人都警惕起来。 一人骑马上前查看,见那芦苇丛和这边隔了一片不深不浅的水面,便回头打了个招呼,道,“是一只水耗子。” 这一打扰,孔蔡才注意到夜色已深,湿地多腐物,远远可见惨蓝磷火悬在水面之上,映水成双。四下荒凉萧索。 一阵风来,孔蔡心中一寒,便懒得再多计较什么,便道,“败兴。” 只留了四人继续巡视,自己则拨马先回营地去了。 巡视的胡兵已都走远了,那芦苇掩盖下一艘木船上监视的人却没有丝毫松懈。 在来十里坡之前,他们依旧对那个自称萧如意的“买卖人”心存顾虑——世上哪有这样的买卖人,一文钱不出,信手一揽,就要将所至所见尽数收归麾下。 但彼时局面不由他们控制——当孔蔡的使者在何家庄被斩杀时,他们就唯有投靠南陵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