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妮嚎啕起来,“那你说,你叫我怎么活?我知道,你现在是知识分子了,是需要团结的对象。怎么?也要跟我这地主阶级划清界限?” 话不是这么说的? 钱思远灵机一动:“你想啊,我的成分都能跟家里区分开来。你的怎么就不行了?你爹你奶不是都走了吗?不回来了……那你还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程美妮念叨这两个字,“啥意思?” “啥意思?自己想去。”他说着,就起身跑远了。心道:看起来是机灵,可实际上呢,还没人家虎妞机灵呢。那妞儿看着虎,可心里明白着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了?坐火车的话,早该到省城了。 可不早到了吗? 半下午上的火车,天擦黑就到了省城了。 这还是冬天,天黑的早,要是赶上夏天,到了时候太阳肯定还老高呢。 大垚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十分惊奇:“瞧着也不远啊。” 能有多远? 走路也就半天的工夫就到了。 可这到了,也没地落脚去啊。省城这么大,上哪找人去? 城里解放了,其实这市场还是没有破坏的。现在还没有什么国营不国营的,都是那种私营的小客栈小旅馆。 在街上找了一家,干净价钱也合适。 男一间女一间,对付了吃了一口,就得歇下了。晚上城里管制的很严,最好还是别随便走动。这是住进来之前,人家老板就是这么说的。 客栈里的条件一般,大冷天的,被子薄,挤在一个被窝都不暖和。 林老太把林雨桐的手搁在怀里捂着,扭脸问儿媳妇说:“你说百川现在在哪呢?能找见不?” 田占友给了部队的番号,钱思远又给了范家的地址和电话,怎么可能找不到? “睡吧。”她翻了身,只说了这两个字。 林老太似乎有些近乡情更怯了:“你说……他该不是真忘了咱了吧?” “怎么可能忘了?”一个军装的中年男人揉了揉额头,“行吧!你收拾吧。多带点实用的,也不知道屯子里还活下几个人?” 边上站着端着杯子的军装女人:“都准备着呢。还有当年我哥找来的那个大娘,怎么说也是人家把爹娘大姐他们给葬了的。我单独给她带了一份厚礼。咱不能失礼。” “多少年了?”男人仰着头,不叫眼泪掉下来,“十七年了吧。坟头的草只怕都荒了。” “这你放心。”女人笑道:“我哥说了,每一年都给那位大娘寄钱,叫她帮着打理的。不过你说的也是,这么些年了,又兵荒马乱的,活人尚且顾不过来呢……要真是荒了,你心里也别难受。这世道,想来爹娘和大姐跟孩子在下面,也不怪咱们。” 男人没有言语:“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会。” 女人应了一声,就悄悄的往出走。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回头去看,果然,见他将军装上衣口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来。这张照片她见过,是一张全家福。中间坐着的,是公公婆婆。后面站着的,是一对小夫妻。男子一脸儒雅之气,怀里抱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女子瞧着年长了几岁,倒是有几分英气。她脸上带着笑,手抚摸着突出来的肚子。这个女子,就是老林的结发妻子。 人家家里的是童养媳,但老林说这个女人不是。 他说,她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亲人,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儿子的娘。 可惜啊,她去的早了。 范云清将门轻轻带上,一转身,就见女儿下楼了。 孩子跟他们夫妻还很陌生,见孩子下来了,她就问:“怎么还没睡?不早了?” “妈!”林晓星叫了一声,就朝书房看了一眼,“我爸呢?又在书房呢?我找我爸说点事。” 范云清将孩子一把拉住:“别进去,你爸忙着呢。” 林晓星皱眉:“真有事呢?”她绕开范云清,三两步过去一把将门推开,就见她爸抬起头来的目光有点吓人。而且眼圈红红的,她唬了一跳:“爸……” 林百川闭了闭眼睛,舒了一口气,“是你啊,有事吗?” “爸……”林晓星跑过去:“爸,我中学毕业了。我想参加工作。”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