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手微微一顿,残茶里面映出漆黑明亮的眼眸,他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沉默一瞬,平息了自己异样的情绪:“既然生病,那便请太医就是。告诉寡人,也不会治她那些青蛙咳、吃鱼病。” 晏隐闻言笑了笑,似乎松了一口气,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复又语重心长劝解道:“王上,辛女毕竟一国之后,就算您再不喜她,也请暂且忍耐。如您所知,而这样的忍耐并不会太久。” 楚王目光沉沉,扫过桌上一堆邸抄,忽然问道:“那你呢,也不喜欢她么?” 晏隐俊美的脸上闪出一丝嘲弄和复杂难辨的情绪:“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就因为她有那么一张脸?” 楚王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他顿了顿,伸手顺便抓起木施上的夜行斗篷,边走边穿。 “王上?”晏隐似乎没想到楚王竟然如此从谏如流,迟疑道。 “寡人过去看看她。”他侧头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斗篷被夜风吹起,展出凌人的气势。 当日梁太医颤巍巍的叮嘱再次浮上心头: 君夫人脉象虚浮,恶寒攻心,饶是她身子强健才拖了前些日子未发出来,此次咳嗽只是一个开始,微臣虽已用了重方牵引,但仍需谨防咳极高热之症,否则极易生变。 他到底还是去看了她,但是,没想到,她却一副康健喜乐的健壮模样,甚至于,连那被太医一再叮嘱的咳嗽也只是蛤~蟆的杰作?他如何不着恼,宫中的女人,果真没有什么不同,就算是像她那般少了根弦,玩弄手段的时候竟也如此炉火纯青。 但,事情似乎并不是那样。他脚步匆匆,两个内侍气喘吁吁紧随其后。 等到楚王赶到坤和宫时候,寝殿外面围了一圈手足无措的宫娥,他快步走进去,屋子里面人更多,太医院一个年轻的太医满头大汗围在床前,桌上摊开的针灸包袱前已经取了小半,旁边还有铜碗和金刀,一个年纪略大的嬷嬷面色苍白,手里还拽着被水浸泡过的棉布,想是之前一直用这样的方式为她降温。 辛汇的脖颈头上扎了树根明灿灿的金针,看起来像个刺猬。 楚王咳嗽了一声,美牙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抬起头,赶紧带了几个贴身宫娥退到两旁。 这一下,楚王便真切的看到辛汇了,她的脸颊奇异的殷红,但是身上盖着厚厚的杯子,显得她看起来那般的单薄,他喉咙一紧,心头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并不曾瞒他,她病了,那般的虚弱。 他蹙眉走上去,太医的汗晶亮落下,正好落在辛汇露出的胳膊上,他心中生出恼意,目光灼灼看向那滴不识相的汗。 太医浑然不知,他颤巍巍收回手上的金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怎么样?”他看都没看太医一眼。 床上的人儿微微蹙着眉头,拳头攥的紧紧的,肌肉紧绷,似乎忍受极大的痛楚,以至于太医的好几根针都无从下手,他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大手覆盖上她光洁的额头,额头滚烫灼热,让人心惊,他的手触及她的手掌,手背几个小酒窝也变浅了,却是意外的冰凉,这样的凉意,让他一瞬间,感到了迷茫,似乎触碰到某个埋藏深远的回忆。 “君夫人恶寒郁结,加之没有有效的疏导,现在体内寒重,但是体表高热,恐是不妙。”太医嗫嚅。 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想要站起来,但是床上那只冰凉的手却像小蛇一样钻进了他宽大的手掌里,辗转汲取温暖,他正欲直起的身子僵了一僵,复又坐到床边,沉声传令:“速传梁世贾、褚拱、谭元春朝马进宫候诊。” 一个内侍急速领命前去。 楚王又命那太医继续,能进太医院的人,无论年纪,资历都是足够的。他转过头,不再去看太医那数寸长的金针烤制后缓慢施针的过程。 屋里的宫娥们大气也不敢出,但楚王仍旧注意到了她们。 “你们是怎么照顾王后的?”他的口吻并不十分严厉,但也足够让宫娥们胆战心惊,她们立刻跪了一地,头深深埋在手背上。 “王上恕罪。夫人今早精神尚好,晚间说是发困,睡的极早,直到半夜听见异响,才发现夫人已经发热……梁太医日前曾经命人送来了汤药,想是夫人并没有用。”刘嬷嬷是唯一还算镇定的人,三言两语说了情况。 这时,楚王感到手心里那只柔弱的手掌突然轻轻抽搐了一下,他心头一跳,连忙转过头去,听见她迷迷糊糊却极为愤怒的低声嘟囔。 “你……才!” “嗯?” 他没听清,屋子里都是让人心烦的呼吸和微不可闻的啜泣声。他不由放低了声音,不自然的安抚道:“寡人在。” “都出去。”他挥手赶走这些碍事的宫女。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