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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这一闹起来,莫说往后秀筠的名声,便是当下的性命恐也难保。

    说,事多难料;不说,在他的“守候”之下,亦难成事。究竟……如何是好?

    莞初轻轻抵转过头,昏暗里看着他的侧颜,高鼻薄唇,清瘦的脸庞棱角如此刻薄。记得公爹去世前曾明明白白地亲口告诉爹爹,她的身世与不便都已然知会给新郎倌,却那一夜洞房之后莞初才明白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知子莫若父,公爹为何不曾告诉他?担忧的是什么?连他自己的亲爹爹都不能托信于他,她如何能?自己的事倒还能周旋,却万不敢拿秀筠的来试探。

    思来想去,莞初不能决断。原本觉着既然不能相守便不必周旋,他住在外头实在是千好万好,此刻倒生了悔意,若是每日一处该是能于他的性子多些掌握,也便不会如此两眼一抹黑。

    一筹莫展,心里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布,闷得透不过气,心跳不动挣扎着越缓,莞初狠狠吸了口气,合上双眼。眼前又见那青青的竹亭,篱笆外飞跳的山涧溪水,风里掺着水珠,掺着甜甜的糯米香……

    叶先生……他说任万物自生,万事便从容。凡事皆有福祸两重。只是,这可怜又可恨的孽缘,何时自生又如何自灭?更如今这人又横插一杠子,胡乱误会,帮不得忙尽添乱,哪来的福……

    一筹莫展,呆呆地看着枕边人,清冷的烛光里,他静静地沉在梦中,如此坦然,坦然得有些寡薄……从小到大,心里的执念像娘那句缥缈的承诺,娘不会走,娘会一直陪着晓初,从不知变,即便早已物是人非,阴阳两隔。守着这念头,就像守着娘,一日一夜过,方才笃定。可此刻沉在这深夜,仿佛深陷泥沼,万般无力,终是感到心底的悔,像一根小刺,该是早就扎了进来,自己却不肯觉出,直到……一次比一次深,隐隐的,扎得痛……

    公爹骗了他,又传给她来骗他。彼时怕,只怕被他察觉,小心翼翼地躲着,但求平安,求不伤他,不伤自己。这般但求己生的法子,此刻想来多少浅薄。听说他早就心有所属,她却拿着多年前的一纸婚约,鸠占鹊巢,他该是有多厌她?酒醉之时,他戏说要把她给旁人,虽说是叶先生有言在先,他竟也安之若素,欢欣鹊跃……

    今日的阴差阳错,身为相公他本该是勃然大怒,该是像上回见着天悦与她私下说话那般于她教训,惩诫家法,更或者一纸休书断尽羞辱,却没有,毕竟,那一天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她的清白,是天悦……

    自己虽从未经过男女之情,却也明白此刻他的护卫绝非大度,他心里该是多嫌弃她……

    眼圈酸酸地痛……娘,我想跟他说,忘了就忘了,不必非要守约,一纸书文,或和离,或休弃,我和哥哥分开成不成?

    烛光在泪水里晃晃的,晃得他的模样都看不清……本就多余,又何意清白?不是秀筠带累,是整个的她就是个错,占着他正妻的位子,每一步都是他甩不掉的累。自己怎的总是个累赘?是娘的,是爹爹的,如今又成他的……怎能怪人家嫌弃?既然如此,何必还争?若是因着这误会,能挽回秀筠的错,能让秀筠往后的日子不生悔,这嫌恶也算得其所哉,在他心里再多添一分又怕什么?待到秀筠平安,她再说是误诊,想来他也只会笑她傻,更少回来也就罢了……

    抬手轻轻抹掉眼角的泪,好,既来之,则安之,将计就计……

    ……

    这一觉梦连着梦,一会儿河岸边,细柳扶风,一会儿在山涧,走了好远,总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又听不真切,好辛苦……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满屋子光亮,莞初猛一激灵,腾地坐起身,糟了!怎的睡死过去了!再看身旁,果然空空如也。

    日头高悬,这一屋子的红照得暖暖的。莞初抚着心口强自沉沉气,此刻万万急不得,还好他已是先入为主,便是自己这厢装得有些许差池也不当紧。床边的矮衣架子上齐齐整整地搭着衣裙,莞初伸手捡了云肩罩衫过来披在身上。听得外头声响,探头瞧,是艾叶儿拎了热水进来,一眼瞧见,丢下水壶就迎了过来,“姑娘!你可醒了。”

    “他人呢?”

    “谁?二爷?一早就往谨仁堂给太太问安去了。”

    还好,莞初放下心来。艾叶儿凑近了悄声儿问,“姑娘,昨儿怎样?”

    “哦,不怎样。”

    “不怎样?”小丫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昨儿那爷的脸色能风平浪静,“二爷他什么也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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