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许了此生,怎会是假。 然而,他还是不来。 他的娘亲以死要挟,他老实孝子,怎会来? 她自忖命不久矣,耗尽千金万为自己打了一副棺木,漆重彩,描金纹,生前无所依,死后终有归处。 . 雁娘伸出干瘦的手,一点点抚着裴衍的脸,眼泪扑簌簌落在裙摆,氤开一滩滩的痕迹。她的酸楚,她的暗恨,她的心底生出了无限的怨气。 “裴郎,你怎会来?”他怎会来?他是一个负心汉,空许盟誓,却又弃她不顾。他本不该来的。 裴衍微有不解,更多却是心疼不舍,他答道:“林兄说你病了,我……我便来了。”他握着她消瘦的手,红了眼眶,“雁娘,我懦弱无用,然大丈夫一诺千金,我不负你。” 他小心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雁娘,等等我。我娘亲生性阔朗,极易相处。长兄有为,在外为官;二兄虽胡闹,待我却极好。我徐徐图之,总会磨得娘亲松口。” 他越说,雁娘哭得越凶。 裴衍手足无措,慌忙去擦她的眼泪,道:“雁娘,是我的错,总叫你等了又等。” 雁娘一迳摇头,她伏在他的怀里痛哭,那些悲凄,层层叠叠,怎也化不开。 他们有生死之约呢。 “裴郎,你可记,我们生死同穴?”她收起泪,漆黑的双眸晦涩发暗,藏着贪婪执念奢忘,她在他耳边轻问,“阿郎,你陪我可好?我等得你好苦,好苦…… ” 裴衍正满腹愧疚,点头便要答应。 “够了,他是裴衍,不是裴谌。”雷刹出声喝止。 雁娘瞬间抬起头,大怒,环着裴衍枯瘦的双臂猛然收紧,倒竖着双眉,声音尖厉如夜枭:“裴衍就是裴谌,他们有何分别?黄天后天可为证,他许我一生,他欠我的,他欠我的。” 雷刹道:“裴谌家境贫寒,父兄早亡,寡母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又变卖家产供他卖书,盼他哪日得贵人赏识举荐,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裴谌长于妇人之手,才学平庸,好钻营,却无能,看似老实本份,实则懦弱无信,好颜面又自卑。他与林敷来往,分明慕他之势,却拿君子之交遮掩。” “你与他在林家宴上相识,互许终生,然而,他虽称要娶你为妻,纳你为妾,却根本做不得主。你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还将私财交托,盼能长相厮守,结果落得饮恨而死。” 她身死,恨却未消,一日一日反复思量,终成执念,难以释怀。 而他…… 她不知他后来可有考到功名,也不知他有没有娶得贤妻,更不知他何时身死……她只知自己困于归叶寺,鬼无形无质,飘荡无依,只得将往事反复咀嚼,成怨成恨。 裴谌,许是心中有愧,那点愧,镶刻魂魄深处,经阴司轮回,不曾消退。春日,他在家中念书,得友人所贈春花,魏紫妖娆,勾起前生旧事。 他负过一个女人,许过誓,立过约,天地可为证。他所说过字字句句,笔笔未消。 鬼,无形之物,寄于人心暗处。 他对有她愧,给她可趁之机,她引他的生魂离体,诱得他神魂颠倒。 “本就是他欠我的。”隔生隔死,她仍要他应约,纵是投胎转世,改头换面,总是旧魂。 裴衍就是裴谌。 “自欺欺人,裴衍是裴衍,裴谌是裴谌。”雷刹驳道,“你念着的裴谌,负心薄幸,你等或死,他都不会来见你。” 他的话,戳痛了雁娘,她整个人浸在沉沉的怨恨中,太可恨,太可笑…… “前尘旧事,过去便是过去,这里种种,不过是你恶念所化,真假掺半。你不曾见过裴母,料她应是个刻板寡恩无理取闹的恶妇,你深厌她,借小厮之口出言折辱,骂她无知妇人;你因林敷与裴谌相识,他又仗义施手将你赎出妓馆,他是月老红娘,三番两次设宴让你二人有缘相会;裴衍在你面前穿裴谌衣装,说裴谌之话,行裴谌之事,然而,他始终不是裴谌,有时举止与裴谌总有出入。?” “裴谌贫家子囊中羞涩,去秦楼寻你,想必没少遭龟奴假母轻视羞辱。裴衍家中富裕,不知民间疾苦,即便身无分文,也不觉困窘。” 雷刹目光尖锐如刀:“你也知道他不是裴谌,生不同衾,死亦同穴的誓言,根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