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力道,渐渐看清了模糊的床帐,看清旁边熟悉的带血盔甲,看到站在窗边满面焦急的韩瑜。 兄长也来了么? 韩玠想要起身,只是稍稍一顿,便察觉了背部模糊的痛。是了,他似乎受伤了……是一只毒箭,傅太后派来的吴冲,想要取了他的性命。凌乱的记忆渐渐被理清,他依旧觉得疲累,却比方才清醒了许多。 “水。”韩玠开口,沙哑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喜。 唐灵钧豹子般窜过去给他倒来温水,旁边的军医已经将小军刀在火苗上烤过了,欠身道:“药材已经配了些,殿下且忍一忍,我将伤口的毒清了,先敷上些药膏缓解。那边的药粉很快就磨好,待会殿下拿温水送服了,能稍稍解毒。” 他见惯了沙场上的各种伤口,断腿的、骨折的、肩膀被削去一大片的,时常对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日久天长,也就不觉得怎样。 银刀毫不迟疑的落向伤口,唐灵钧忍不住“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即便是惯于沙场征伐的韩瑜,也是下意识的皱眉。 韩玠却感受不到太多的疼痛。箭支上的毒药侵蚀着他的神智,也麻痹了肉体,最初银针刺入指缝时还能令他剧痛清醒,到如今连这都不算什么了,银刀触及遍布毒物、已近麻木的伤口,更是不算什么。 稍稍加重的闷痛袭过来,韩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觉得奇怪—— 唐灵钧这小子吸什么凉气啊! 关于沙场的记忆涌来,神智稍稍清醒,刚才的愤怒便有所退却,代之以其他——京城中的娇妻,傅太后的狠毒,南苑王的落马,以及罪囚越王。是了,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要将越王那条毒蛇绳之以法,要眼看着铁勒被驱逐出雁鸣关,江山安定,要回京守着谢璇,陪她诞下那个孩子。 那是他盼了两世的孩子! 一团将草药捣烂后仓促拿来的膏药敷上了韩玠背部的伤口,不多时,另一位郎中拿了药粉进来,化入温水中喂给韩玠。 韩玠的精神时好时坏。 睁着眼睛清醒一会儿,便觉得疲惫不堪,想要立时倒头睡下。然而才阖眼没多久,意识昏昏沉沉的坠落时,守在旁边的唐灵钧便会想尽办法把韩玠给弄醒——郎中说了,这个夜晚最是危险,半点都疏忽不得,韩玠哪怕再劳累,也要撑到天亮。 那个时候毒被控制住,他稍稍歇一会儿,还是无碍的。 夜色深沉又漫长。蔡高还在外面安顿夺回城池后的诸般事宜,几位将领也各自有事要忙,在韩玠服下药粉之后,便先各自散开,只留下唐灵钧和韩瑜守在旁边。 一位兄长,一位表弟,两个人都与韩玠交情极深,时刻紧盯着韩玠。 夜色愈沉,便愈发叫人提心吊胆,尤其过了三更,外头万籁俱寂的时候,韩玠的精神也最为脆弱疲惫,睁开眼睛没一会儿便要困倦的睡去。郎中每隔一小会儿就为他把脉,取了血来验看,叮嘱唐灵钧务必不能让韩玠深睡。 几位极富经验的郎中围在一处,商讨着如何用药,门外将士飞奔来去,将郎中需要的药材及时送到跟前。 唐灵钧不知不觉紧张出了一身的汗,好容易挨过五更,外头渐渐的有了动静,才稍稍舒了口气。床榻上的韩玠依旧昏迷,额头渐渐滚烫起来,被强迫睁开眼的时候,眼神总是茫然。 意识在黑暗与光明之间沉坠起落,内心深处有着最坚定的念头,支撑着他熬过最深的黑暗与疲累——就像从前的很多次那样,熬过了黑夜,便能等到黎明。 璇璇还在等他,等他凯旋回府,一起迎接孩子的诞生。 他放弃了永世求得重来的机会,哪怕是被拽入漆黑的深渊,也要一步步的爬回来! 他绝对绝对,不能把璇璇一个人丢在京城!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