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众人谈话间,隔壁突兀的传来桌椅倒地之声,然后就是争执之声,内容听不清楚,依稀是一男一女,又骂又哭,吵吵闹闹。 秦关虎目一瞪,在桌边上狠狠敲了敲烟袋锅,骂道: “日吵夜吵,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 华永泰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隔壁住了一对外乡来的夫妻,做小买卖的,男人经常在外鬼混,女人性子泼辣,三天两头的吵架。说是夫妻,我看一准是私奔的狗男女!” 秦关冷哼一声,卷起烟袋杆,塞回袖子,转身走进柜台里抱出来个破旧的收音机。 “你吵我也吵,不怕你们!” 说着扭开了旋钮,无线电滋滋啦啦的想起来,却听不真切。 “又犯毛病了。” 秦关驾轻就熟的抡起蒲扇一样的大掌拍在收音机上,看得萧瑜和华永泰一阵冷汗。 华永泰连忙起身制止:“让我来看看吧。” 他仔细的拨动了音量,又调转了频道,清晰的人声渐渐显露出来,却是一曲咿咿呀呀的戏曲。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萧瑜手里的筷子僵住了。 秦关一乐:“就是这个,我听邻里说上海大戏院陆老板包场,邀集南北名角,今晚无线电里就有转播。去不成上海,在家里听也是一样。” 此时正唱的是一出《苏三起解》,大年夜的听这一出不免少了喜庆,可那悲悲切切,凄凄凉凉的旦角真就唱出了苏三无尽的愁苦委屈,不知不觉间就渐渐盖过了隔壁的夫妻争吵。 华永泰侧耳听了片刻,笑道: “这位旦角是谁?好像不是那几位出名的老板,我一时听不出来。” 秦关大大咧咧一摆手:“我哪里晓得,不过就是听个热闹。” “许是位新成名的角儿也不一定。” 萧瑜一笑,轻声说道。 当初那随口哼的欢快小调,终究还是变回了原来悲悲切切的样子。 她不禁忆起了上个除夕,那是北京城里飘着雪的冬夜。 也许,她是有些怀念北方的雪了,她想。 ...... 上海除夕的这一天,同样是没有雪的。 霍锦宁一去广州数月,直到今晚仍然没有回来。 小福园别墅里只留霍吉和阿绣两个人,孤孤单单,难免冷清。可是二人仍是认认真真将屋里院外都布置得喜气洋洋,在厨房里忙里忙外一整天,置办了一大桌年夜饭。 阿绣心里怀着万分之一的期待,也许少爷今晚会回来呢。可她心里却也清楚的很,即便霍锦宁回来上海也会去霍公馆,而不是回到这里。 霍吉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菜放在桌子上,顺手摘了身上的围裙,对阿绣说: “我出去一趟,你先吃吧。” 阿绣正在摆碗筷,闻言不禁一愣,抬头问:“霍吉大哥,你要去哪里?” “江边。” 阿绣更纳罕了:“这么晚去江边做什么?可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霍吉顿了顿,又道:“也好,走吧。” 今晚的上海滩可是热闹极了,舞厅戏院彻夜笙歌,酒楼赌场通宵欢腾,更有青楼中人,各乘敞篷马车而出,浩浩荡荡,两旁挤满围观的人群,顽童以掼炮猛力投掷,噼啪之声,不绝于耳。自四马路而三马路,大新街而大马路,更东自外滩,西自跑马厅而归。 霍吉开着车,穿过喧哗的人群,沿着黄浦江沉默行驶着,夜色沉沉,灯红酒绿的城市轮廓渐渐湮灭在暗暗天幕中,阿绣几次想问,又都没开口。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