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与我推心置腹道:“本打算开春再来叨扰公主,但我爹娘日日捆我出门相亲,我是实在混不下去,才提前过来。”又说,“不瞒公主,与一对愁嫁女的双亲住在一块儿,时时刻刻都是活遭罪。” 我私心里虽十分赞同她这番话,面子上却要跟她客套:“兰二小姐既然来了,便将天华宫当自己府上,不必拘谨着。” 她嘿然一笑:“是,日后我做了皇上的宠妃,你还得唤我一声嫂嫂。” 兰嘉是个自来熟,不出几日,便与小三登几个宫人称兄道弟。因她是右仆射大人的二千金,丞相夫人的亲姊妹,给我做婢女实在不合适,内务府那头只挂了个名,旁人见了她,都尊称一声二小姐。 腊月伊始,二哥派人捎来口信,说吏部的董堂正着人盘查我在宫外买卖私宅的案子。他还说,这事虽被他暂且压了下来,我仍需出宫收拾罪证,以免日后落到大皇兄那里难以收场。 我想买卖私宅的琐碎,都是工部的张有为在打点,我至多出些底银,再收些回扣,委实没甚罪证可言。但二哥既提了这个醒,我只好将此土匪君请到景阳街的茶楼一叙。 张有为听明我的来意,有些为难:“别的宅子倒好说,只开春脱手的刘府,董堂董大人着实盘查得紧。”又抬着眼皮觑了我一眼,补充道:“就是刘世涛刘大人的府邸。” 他置办的不外乎是死过人闹过鬼的宅子,刘世涛的府邸也脱不开这个渊源,有什么值得做文章? 我正欲问,立在我身后的兰嘉便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张大人,哪怕前朝皇帝一大家子都吊死在刘世涛的府邸,也是你和董大人该头疼的事。你将昌平公主扯进来,是想叫公主替你担待?” 张有为惊惶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将兰嘉的话放在心里细嚼一番,深以为是地点头:“张有为,本公主也不瞒你,届时若当真东窗事发,本公主只管赖个一干二净,宁死,不会认栽。” 张有为的脸霎时苦作一团:“昌平公主教训的是。” 再叙一阵,张有为约莫觉得再无转圜的余地,便说要恭送我回宫。说曹操曹操到,刚出茶楼,街那头走来的不正是刘世涛。 他与慕央约莫刚听完梦周先生说书,身上还挂着布搭子,望过来,也瞧见我了。 张有为看见刘世涛与慕央更是惊慌,招呼一声,便寻了个借口溜了。 或许因为前月我与于闲止慕央在刘府的不欢而散,刘才子面对我,也似有尴尬,寻了半天的话头,又绕回原处,“公主难得出宫散心,怎么不见大世子陪着?” 我不知怎么答,幸而兰嘉及时应道:“刘大人的意思是,由我陪着昌平公主,便是不应该的?” “兰二小姐哪里的话。”刘世涛干干笑道,却似乎更尴尬了。他又寻思起话头,好半天,忽道:“对了,公主与世子大人的婚期可定了?微臣、微臣想早些备礼。” 这回非但是我,连兰嘉亦不知怎么答了。 熙来攘往的街头,慕央听了这话,抬眸望向我。 我努力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脸皮子发僵:“你倒也真地信了,其实我与大世子天南海北的两个人,原就当不得真,只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慕央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楞然看着我。刘世涛仿佛欲说什么,又默然不语。于是三个人君不君臣不臣地相顾无言,自己也晓得实在不像话。 良久,刘世涛低声道:“昌平公主,末将——” “刘大人。”不等他说,兰嘉便打断,“刘大人,家父钟情于字画,我一直想从景阳十里挑选一副珍品送他,无奈却是眼拙。刘大人到底是状元才子,不如替兰嘉选一副好的罢。” 刘世涛默然片刻,道:“能帮右仆射大人挑选字画,是末将之幸。” 兰嘉与刘世涛走了,我才注意到慕央今日着一身便衣,淡色长衫清雅得很,可饶是如此,他的发依然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 我寻思了半日,又将话头引到刘世涛身上,笑道:“月前去看刘校尉,他还有一颗要习武的雄心,没想到一个月下来,便安稳了性子,跟在将军身旁做文随了。” 慕央应道:“他那时也是经了点事,心中不好受,如今该过去的当已过去,人也就安稳了。” 我自晓得慕央指的是何事,但由他提起,却有说不出的困窘,我道:“兰嘉早提过要帮右仆射大人选字画,我倒好奇她要选个什么样子的。”说着便要去人群里寻她。 “公主。” 这一声“公主”微不可闻,但我还是听到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