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有的教学计划是从到达昭平村的第三天开始的。 原本他说自己当天就能开课,但梁富贵坚持要让他先休息一天,熟悉一下环境,这才推到了第三天。 等到正式上课的时候,言小有比定好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到教室,结果发现教室里面竟然已经坐满了,当他进门的时候这满满当当的人便齐刷刷地站起身,又齐刷刷地跟喊号子似的响亮地对他道:“言教授好!” “……你们好你们好!”言小有和梁富贵相处两天下来说话已经有点被他带过去了,点着头大步走进去站在讲台上,冲底下人比划了两个向下的手势道:“大家不要这么客气,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听见他发了话,坐在第一排的梁富贵便像个班长一样大声喊了句:“坐下!” 于是人群又哗啦啦地坐了下去,动作依然整齐,言小有连一声凳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他心里不禁有些感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到讲台下,缓缓地环视一圈。 果然,正如梁富贵提前告诉他的那样,这间小小的教室里不光坐了原计划要上课的二十几个村干部和知识分子,还挤满了计划外的村里人,有大人有小孩,有位老大爷头发都花白了,还拄着一根木头削成的拐杖端坐在第一排左侧,苍老的脸上布满如刀刻一般的皱纹,唯有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此刻正专注地盯着言小有。 除了老大爷,其他所有人也都在专注地盯着言小有。 这样的情景有多久没有看见过了? 言小有看着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学前班和小学一、二年级的课堂上。那个时候的学生或许知道得很少,但却具备着很多人长大以后都已经失去的一个重要品质,求知欲。 面对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些男女老少,言小有终于又从他们眼中找到了熟悉的东西。那是对未知事物的渴望。 言小有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在昭平村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安宁,每天没有来自外界的纷扰和诱惑,除了备教、授课,剩下的时间就是读书,或者和村里人聊聊天,给他们讲讲城里的事情。 言小有在这样的生活中过得很舒心。 因为知道这里电力是稀缺资源,所以他晚上一般不会开灯,只用带来的手电筒作为光源照着书页阅读,但时间长了眼睛会觉得很疲倦,所以言小有就早早地躺到床上一边想着江心此刻在做什么,一边酝酿睡意,没过几天竟然真的适应了。 他本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熬夜历史将近十年,可是来到昭平村才不到两周的时间就被自然光线给调教成为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青年,自己都感到十分神奇。 刚来的时候,村长每顿饭都恨不得拿出村里最好的食材来招待他,但言小有私下早已打听清楚,在昭平村的普通人家一般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吃到鸡鸭鱼肉,平时偶尔能有个鸡蛋就算是挺奢侈的“开荤”了,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粗粮、青菜度日。 言小有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条件下还顿顿都能吃到荤腥就跟过去那剥削人民的恶霸地主差不多。 后来他再三坚持,有次差点跟村长急眼,村长这才十分勉强地答应他以后把饭菜的标准降低。 坦白来说言小有对食物真的不挑,虽然有时候感到油水少了肚子里会有点寂寞,但是跟大家蹲坐在一起嚼青菜啃馍馍让他心里踏实。 一切都在逐渐地适应,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愉快。 除了思念渐深。 随着时间的缓缓前行,思念也仿佛化作一股凝聚的丝线,如影随形地跟着时间线一起延伸,并且越牵越长,越聚越多。 言小有想不到自己有天竟也会陷入这种曾被他笑称为“酸腐的文人气质”之中。 他想不到自己竟会如此想念一个人。 虽然才分开了不到一个月,虽然此前江心也是时常出差,但好歹他们总能通过微信或者电话联系,并且是天天联系。 像这样完全地中断联络,还是自言小有回国以来的第一次。 山里面没有太明显的工作日和周末之分,村长给他的安排是上五天课就休息两天,无所谓星期几。有两次言小有差点就要趁休息日进县城了,但都被各种突发事情给绊住,不是李婶家的小儿子缠着他讲故事,就是村里小学的田老师向他请教问题,言小有不忍心拒绝,所以最后都没能去成。 其实他要是真想去县城里面,平时的晚上也不是不可以。但村里只有隔天的白天才会有一趟县城来拉人的小三轮摩托,晚上就没有了,言小有要想去就得找村长借摩托车,否则走路的话太远,一来一回花得时间太长,他怕回来晚上休息不好会耽误第二天上课。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