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辛这人平常擅于和稀泥,紧要关头绝不含糊,皇帝要把薛家连根拔起,他连锹都准备好了,只要皇帝有这个意思,他立马就往上递锹把子。 横竖薛家二爷凶多吉少,就等着上头拿这个大做文章吧。以前和薛家有过往来的都惴惴不安,等着悬在脖子上头的铡刀落下来。值房里真静啊,满屋子肥得流油的军机大臣们,这会儿成了结冻的肉汤,万岁爷说加热就加热,说切块就切块。 皇帝呢,自有他平衡朝堂的手段。薛尚章当权这些年,满朝文武有几个是一干二净的?朝堂像个大池子,水至清则无鱼,都处置干净了,他一个人也当不成皇帝。 因此他的反应,可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事出意外,薛公这一去,合家老小人心惶惶,朕可以体谅。人经历大悲大痛,言语反常也是有的,朕怎么能因这一点错漏斤斤计较呢。”一头说,一头问御前大臣阿林保,“朕下令内务府协办丧仪,如今怎么样了?” 阿林保呵腰道:“回主子,都照着主子吩咐办理,丧仪、出殡及墓园,一应都料理妥当了。如今薛公棺椁停灵关帝庙,钦天监瞧了日子,一个月后落葬。” 皇帝点了点头,脸上神色黯然,“薛公是我大英股肱,当年几位皇叔作乱,是他保朕坐稳这万里江山,朕心里一向感念他的好处。灵柩进京,恰逢朕大婚,没能亲临祭拜,朕心里实在有愧。横竖大葬还没到时候,等择个日子,朕再去他灵前上一炷香吧。” 所以皇帝还是体天格物的好皇帝,对待那样一个权臣能做到不失风度,那么朝堂上这些和薛家有过小来小往的人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皇帝的目光没有锋棱,平静地扫视左右侍立的臣工,乍见案上西洋座钟针指向未时,笑道:“竟这个时候了!朕一议事就忘了时辰,让你们饿着肚子办差,是朕疏忽了。”转头吩咐德禄传膳,自己舒展身形下了南炕,复又说,“明日卯时,太和殿设筵宴,届时咱们君臣再共饮一杯。” 众人道嗻,纷纷扫袖打千儿,“恭送皇上。” 皇帝转身走出了军机值房,外头虽冷,但空气清冽。他站定了,略醒了醒神儿,举步朝乾清宫去,边走边吩咐那丹朱:“下月初四,朕要上关帝庙祭奠忠勇公,把消息放出去,朕等着薛家老三来寻仇。” 那丹朱应了个“嗻”,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进了内右门。 心腹大患已除,再加上情场得意,皇帝走路都带风。原本薛家不必弄到这步田地,可惜薛尚章和长子一死,底下两个成了无头苍蝇。老三赫寿的命是他特特儿留下的,如果他安分,以后酌情还能容他活着,但他下落不明了,少不得藏匿在哪里图谋不轨。这样正合皇帝的意,给了他机会正大光明把薛家荡平。他心里有成算,缓缓吸了口气道:“薛家重用的人,给朕列个名单出来,命粘杆处仔细盯着。等薛尚章大葬礼成,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丹朱半晌道嗻,似乎是猛回过神来才应了一句,皇帝皱了皱眉,听出了心不在焉的味道。 他回头瞧他,那丹朱年纪不大,却长着一张老成的脸,红绒暖帽下的五官总有股忧心忡忡的味道。皇帝才想起昨儿太皇太后提及的话,料他还在为了家里的事苦恼,“你有好前程,别因俗务耽搁了。” 那丹朱愕然抬起眼,才知道家里的烂事儿已经传进宫来了,颇为羞愧地说是,“奴才犯糊涂了,请万岁爷恕罪。” 那丹朱的年纪比皇帝还大一岁,算是他的表兄,这些年一直在他跟前办事,奇怪的是从未向他提起家里的难处。皇帝道:“朕从皇祖母那儿听说了,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 他呵下腰道:“主子政务如山,奴才怎么敢拿家里琐事劳烦主子。况且又是些上不来台面的,说出来也丢人……” 天上雪片子纷扬,落在脸上有细细的寒痛,皇帝眯着眼问:“你有什么打算?眼看年纪不小了,倒不如早些成了家,好好谋一番事业。” 那丹朱垂首,语气很无奈,“就算说了亲事,也不过多个人受罪罢了。” 这么说来就进了死胡同了,皇帝道:“既然处不到一块儿,何不自立门户?” 那丹朱一味摇头,“阿玛还在,哪有分家单过的道理。再说就算分了家,姝兰也没法子跟着我这个哥哥过,到时候只怕更艰难。” 皇帝听得震怒,“这是什么牛头马面,竟要反了天不成?你阿玛琢磨什么呢,儿女都到了岁数,婚事全耽搁了,他还有心思票戏吃酒?” 那丹朱是孝子,对他父亲断没有半句怨言,就算心里有怨恨,也只怨恨那个后妈,“这女人是夜叉星,前两天姝兰差点儿没命。她想尽法子祸害姝兰,弄了个铁皮炉子,压了一炉膛硬煤,放在姝兰屋子里头想熏死她。好在姝兰命大,半夜醒了,要不这会子望乡台都到了。奴才没用,她是我阿玛明媒正娶的女人,算奴才半个妈。眼下我们的婚事全在她手心里攥着,姨妈上门来劝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