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久居镐京内城之人少见的浮生绘卷,嘈杂喧嚣,平凡粗糙,却又质朴厚重,生机勃勃。 下马车时,赶了整夜路的太医韩灵原本还鼓着满肚子“起床气”, 可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中那股从昨日下午便淤积起的郁愤不平,竟奇异地软和下去了。 他转头瞟向身旁的贺渊。 同是一夜颠簸, 贺渊仍是双目清明。 若非两个多月前在邻水时就是韩灵负责诊治贺渊伤势,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容光焕发、器宇轩昂的这位,就是当初那个血淋淋昏迷在他面前的贺大人。 随后下来的赵荞对阮结香道:“你带着祁威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船。记住,要‘合适’,哪怕今日不能走都没关系,明白我意思吗?” “明白。” 赵荞满意颔首, 熟门熟路地指指码头对面某处酒肆:“去吧。我们在春风酒肆等你。” 接着又对贺渊与韩灵道:“随我来。” 再无多余废话,举步就走。 到了“春风酒肆”门口,有伙计热情迎上来:“三位贵客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啊?” “不好说。家人问船去了,还不知今日走不走得成呢。”赵荞神情自若地笑应。 伙计很上道地点头笑呵呵:“是,这两日问船的人眼见着就多起来了。那您几位大堂里坐,先吃点儿喝点儿,打发着时间等信儿?” “可不就是这意思么,”赵荞和气地弯了眉眼,“劳烦捡个清静雅间给我们,我家这位……” 她随手指了指面无表情的贺渊,压低声音对伙计道,“同我闹气呢。大堂里人来人往的,是吧?” 语毕她斜眼乜过去,目光才扫到贺渊面上,就见他默默转开了头。耳廓微红。 赵荞有些讶异扬了扬眉。不愧是习武之人,说这么小声都能听到。 从昨日黄昏上马车起,贺渊就没怎么搭理过她。出行在即,她脑子里事多,一路上也没主动与他说话。 不过她倒没真打算哄他什么,就是顺口这么一说,好显得他们几个要僻静雅间的要求没那么突兀而已。 伙计恍然大悟:“懂懂懂,三位楼上请。” ***** 在春风酒肆二楼背街的雅间落座,伙计上了简单朝食后便退了出去。 虽说春风酒肆已是枫杨渡码头处最好的酒肆之一,但毕竟客人都是些往来商旅,偶尔有船工之类来打个牙祭,所供吃食自是量大、管饱为主,谈不上精细。 三人份的朝食是豆浆一桶,夹肉厚饼六个,配两份小菜。 赵荞从容拿起长柄木勺,从那比自己脸还大的小木桶里将豆浆舀进面前的绛色土碗中,接着又目不斜视地把长柄木勺递给旁座的贺渊。 韩灵再忍不住了:“我说赵二姑娘,您昨日下午急吼吼要提前出城,连夜紧赶慢赶地过来,到头来竟还要现找船?” 原本按照昭宁帝的建议,他们这一行应当在后天,也就是元月十六,趁着大朝会百官进内城时出京。如此既不引人注目,也能让他们今日能在京中过了元月十五。 可赵荞却坚持在昨日黄昏城门下钥前出京,连夜马不停蹄赶到这位于京畿道口的枫杨渡来。 韩灵以为之所以赶这么急,是事先安排好了渡船,到了这里就要走的,哪知来了才知是临时现去问船的事! 以往韩灵与她无深交,听人说起“信王府二姑娘行事狂悖任性”之类,大都只是笑笑就过,这回算头一次真正见识了。 “哪儿来的赵二姑娘?我是你大当家,带说书班子跑江湖糊口的。而你,是我家家医韩大夫,”赵荞放下碗,以指节在桌面上叩出警告的笃笃声,下巴一扭,笑睨向贺渊,“这是你二当家,赵门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