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开出门来,这件在秦年口中轻描淡写到如同「我昨天早晨起床,下楼吃了碗热乾麵」的事,在林生心里,无疑十分复杂,什么滋味都有。 可秦年说了:「如果你觉得蛮复杂,那就不要想。反正也是白想。」 于是林生懵懂地决定,那就不去想算了,反正眼下的日子,还是快活的。 秦年给林生买了一隻能掛在钥匙扣上的小手电,叫他记得每天随身带上,这样夜里回来就能有个光亮。 然而入手第一天林生就忘了,非但是忘了手电,而且是连钥匙也一并忘在了家里,待从车站走到狭窄的巷子口,一摸裤兜,才终于发现,只好又深一脚浅一脚地鑽进巷子里。 那天恰巧又没有月亮,连星星也看不见几颗。 林生想起早晨出门时看见楼下的下水道井盖被人撬了,也不知这会儿按好了没有,不禁心里一紧,愈发摸索着走得缓慢。 依稀能看见第九根电线桿上那一点忽闪的灯光时,他先舒了一口气,但忽然又站住了。 隐隐约约,昏黄灯下似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藏在电线桿子投落的巨硕黑影里,时不时动一下,竭力去看也看不清楚。 林生才放下的那一口气顿时又提了回去,不由自主有些冒冷汗,指尖凉凉的。他倒是不信鬼怪之说,但梅花巷是条深巷,保不齐有些地痞流氓躲在里头,无论是被抢也好,还是撞上点什么也好,都是麻烦。 他犹豫了一瞬,决定先声夺人,当下喝问:「谁?」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已向他眼睛晃过来。他没防备,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听见个熟悉的嗓音,依旧是懒懒地开腔:「大半夜的喊么子喊撒。还‘谁’。除了我还有哪个拎到灯在门口蹲到等你?」 是秦年。 听了这声音,林生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回肚里,长出一口气,顺着光挨上前去,一把拽住秦年胳膊,笑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碰上擂肥的。」 「哪个敢擂你的肥?」秦年飞他一记白眼,「你喊一声,鬼都被你吓死了。」 「你还说,成心不吭声吓我呢!」林生一半玩笑着抱怨。 秦年撇嘴,「我以为你看到了撒,我这长个人竪到外头,又冇埋土里。」 「哪能看那么清楚了,」林生抗议,「天这么黑,我看半天都没看出来。」 秦年歪着脑袋,眯眼盯住他瞧了半晌,轻笑一声,「老子信了你的邪哦,反射弧那长!我听走路的声音都晓得是你回来了。」 林生才摸到门梁,忽然听见这句,心里猛得一震,直起身子扭头向秦年看去。 浓夜里黑得漫无边际,除了手电打出的那一条白光,便是秦年的眼睛。那双眼睛,竟比天上残馀的星子还亮多了。他又用那斜挑凤眼看住自己,明眸善睞的嫵媚。 林生望着,不察觉心尖儿打颤,已倾身勾住秦年脖子,低头啃了下去。 *擂肥:武汉方言,意为劫道抢钱。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