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远在朝阳门附近胡同的僻静处的雪堆里,有一人正无言地卧在这一片冰雪中。 不远处就有高举着火把巡逻的上百卫兵,可国丧期间,夜间的坊市中无一人穿行。在这个被枯树和断墙遮挡着的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得到他的存在。 汩汩的热血将雪原融化出了一条凹陷的小径,殷红的血色向四周缓缓蔓延着。 那人眸子中的晶亮终于是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嘴角的浅笑轻轻抽搐着,说不出是欣慰抑或是一种畸形病态的喜悦。 他在最高处身旁守望了这帝国多年,如今便要死在尘埃里了。 他不曾想到。 而此时,蒲风正看到了《茅山术》中讲述“血祭”的那一页,“血为气生,气为血母,以血可养魂气,主损一身以增寿……以日为阳,以月为阴,阴在阳前,是为逆,又主山河动……” 阜成门靠近月坛属阴,朝阳门靠近日坛属阳……这一章中洋洋洒洒上千字,蒲风看着看着,额上忽而冒了冷汗出来。她将那书一卷收尽了袖子里,也顾不得什么往上呈报,点了二十人速去朝阳门。而她自己拽着段明空先行一步,策马飞奔到了朝阳门之时,只见城门紧闭,守军手中的火焰照得这一带明亮恍若白昼,然而的确找不到有什么异象发生。 蒲风有些迟疑,难道是她忘记考虑了时间,也就是说现在凶手还没来得及动手呢?也的确是她太心急了……段明空见她踟蹰不前,便沉着面色无言地在朝阳门附近兜着圈子,而蒲风紧紧跟在他身后。 四处寂静得只剩下了她的心跳声,伴着头脑中传来的巨大轰鸣声。身边黑魆魆的角落里,只有少数几个风餐露宿的乞丐,马蹄在结成了冰面的路上打着滑儿。 也不知道转到了多少圈,已经是过了三更天,蒲风完全不抱希望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和段明空说自己推断错了。可他一扬左手,牵起了缰绳忽然将马勒住了。 “怎么了?”蒲风皱起眉来轻轻屏住了呼吸。 段明空略略回眸,月光雕琢出了他线条硬朗的侧颜。 “你可是看到什么了?”蒲风又问道。 “不是。”段明空有些嫌色地回过头去,“这附近洋溢着血腥味。” 蒲风轻轻“啊”了一声,纵然她除了手里灯笼发出的烛火味道外什么也闻不到,可段明空的话里带着无可辩驳的肯定。 他们立身的地方是距朝阳门不足百步远的一条死胡同里。这里面也不知道是那户人家曾经遭了火,烧得就剩下半堵断壁残垣和数根漆黑残破的断梁了。 在那一片荒地中,灯笼微弱的光照出了黑白交错里的大片血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人卧在浸满了血的冰雪中,胸口还在微微噏动着。 蒲风跃下了马来快步走到了那人的面前,目光不由得凝滞了起来。 此人和陆经历的遭遇大抵相同,整个人仰面摊成“大”字型,手足裸露在外,筋脉尽数割断了。 他身边有大片的血,新鲜,甚至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然而面色苍白只有一息尚存了。 从人正是冯显。 冯公公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东厂提督,本就是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如今……竟然是危在旦夕了? 蒲风撕了自己麻布白袍想包住冯显的伤口,可热血不消转眼的工夫儿便能将布带浸透了。 段明空一直负手立在一旁观望着蒲风,看她一边哭着,一边有些张皇失措地包扎着冯显的四肢,只是与她平静道:“没用的,放弃罢。” “你闭嘴!” 段明空摇头请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疯了。 冯显已经神志不清了,因着蒲风一直拍着他的脸,居然微微睁开了眼,对上了她焦灼的目光。 “告诉我,是谁干的……是景王?是林篆?” 冯显微微摇了摇头,气息只如游丝一般,他苍白的嘴唇缓缓噏动着。蒲风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好将耳朵附了过去。 “端……怀王……端……王……” “是端怀王干的?”蒲风睁大了眼睛望着冯显,可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光芒了。 转眼间,他的气息,就连同四肢伤口上汩汩流淌的热血也逐渐停滞了下来。 这期间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可蒲风凝视着他一点一点死去,似乎经历了漫长的一冬。 而当段明空看到蒲风满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时,他还在思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