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风微微挑了挑眉,回眸与张渊道:“多谢张大人了,我想我大概还是熬得住的……你方才是说,皇后娘娘现在不在殿里了?” 张渊点了点头,继续悄声道:“许是抬去中左门那边了?这殿里只有长孙殿下和一众皇子们,西景王爷去见太常寺和鸿胪寺的人了,毕竟皇后体弱,太子又不在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蒲风苍白着脸色点了点头,便听着跪在她身前的顾衍大人清咳了一声,蒲风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跪好了继续抹着眼泪,时不时捏着嗓子嚎上一两声。 既是今日辰时撞的丧龙钟传召百官,想来圣上驾崩应该是在四更天或者更早的时候。这大行皇帝的丧仪紧跟着新帝登基的大典,一向是由储君与三公一道操持着丧仪规程的。而如今,太子殿下仍未由南京赶到皇城本就是极其莫名其妙了,西景王更是代替太子操持上了……圣上病重日久,理应是早就传召太子回宫了,蒲风不信西景王与于皇后这对母子没弄出什么猫腻来。 过了今夜,各地的藩王与附属国及先王分封的诸侯便会持符节相继而来。到了那时候,纵然太子依然身在皇城之外,依着本朝立嫡立长的祖训还有太子储君正统的身份,就算是于皇后端出一纸改立西景王为太子的诏书来,藩王诸侯必定也是不认的。 纵然是西景王敢拉结群臣,也是断断不敢勾结其他藩王的——这显然就成了赤-裸裸的谋反了……想来西景王久战沙场自然会想到这里,也就是说,如果朝局生变的话一定会在明日天亮之前,尤其是今夜。 更休论西景王精心谋划了这么久,如今圣上殡天,太子远在千里之外,这便是他登上宝座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好的时机。 表面上哭哭啼啼的群臣有哪个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呢?只道是如果西景王现在就拿出了所谓的“圣旨”要将太子取而代之,这满朝的臣子中或有一多半都是毫无异意的。 他处心积虑地想要争夺皇位,近来就闹得满朝之中无人不知,西景王诚然是个性子果决的——他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留退路。 时局已如一根将要崩断的弓弦,无边血色一触即发。 蒲风揉了揉眉头,只觉得腹中如沉了铅块般坠痛,她的额上蓦然冒出了几丝冷汗来。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归尘他现在或许就不在这皇城之中。 除非……他想要守护的人已经回来了……那个人便是太子。 这就有点要说不通了。 蒲风跪在那里无言思忖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笏板与腰牌偷偷扔在了张渊面前,余光里见他将那腰牌存在袖子里收好了,终于有恃无恐地捂着额角“哎呦”了一声,便狠狠一头栽倒在了身旁的雪堆里。周围大臣都猝不及防。 蒲风的膝盖和小腿早就连痛带麻地没有其他知觉了,这一摔又被冰碴硌了胸骨,眼前足足发黑了好一阵。 她紧闭着双眼趴在雪地里听着周围的大臣们有些惊慌失措地呼叫着,尤其以张大人的嗓门最大,也最为情真意切,听着就跟她现在真的不行了,要随大行皇帝而去似的。 有人拉她拽她,将她翻过身来牟足了劲儿掐她的人中,蒲风痛得险些冒出了泪花来,到底还是紧闭着眼一动一动的样子。 再之后,便有踩雪的窸窣声传了过来,有人指挥着士兵将她抬到了木板子上,摇摇晃晃地抬走了。 蒲风将右眼睁开一条细细的小缝儿出来,面无表情地窥探着身边的事物。那跟在她身边的官员许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听他说话的意思,是打算让人将她抬将到奉天殿边的中左门卫所里以便医治。 一听到“中左门”这三个字,蒲风心里有些乐开了花。她这一摔便是为了明正言顺地逃离殿前,若是能去中左门便是最好不过了。再加上她今天本就是身子不大好,半点也不怕太医看出她在装病来。 便听着哭号声和哀乐声小了一些,木板子猛地一晃,周边的风雪忽而止住了——终于是进了中左门的卫所了。 那太医翻了翻她的衣摆,问道:“这位大人好面生,却是不知是哪位大人啊?” 有一个带着细嗓的声音道:“若是没有腰牌的话,我也不知呀。” 太医说:“公公可知皇后娘娘的凤体如何了?师父到现在竟也不曾出来……” 那人回道:“那我更是不知啊,这地方里,多言必失,你我合该警醒些好。” 极远处嘈嘈杂杂的,似乎有人说道:“娘娘传夏大人现在就过来……” 夏大人,夏冰?她怎么还听到了魏首辅低沉的声音?再听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这大人体质虚寒到了这个地步,难怪要栽倒在了雪里……” 蒲风有些小小的失望,便能感受到太医有些发凉的手轻轻覆上了自己沾满了雪水的额头,继而翻了翻她的眼睑,从她的袖子里摸出了她的腕子来。 蒲风自然记得裴大夫一开始也没看出来自己是个女子,可他一摸自己的脉便是全都明白了——是以脉门这地方可是万万不能让太医碰的。 ?M.daminGpuMP.coM